派出所的不眠夜
时事
2024-11-07 22:23
湖北
晚上十一点半，一个男子怒气冲冲地来派出所报警，称妻子李娜被人持刀拦路强奸了。突遇大案，实习民警紧张地望向副所长老潘，老潘先安抚了报警的男子，然后对李娜说：“你先讲一下事情经过？” “这就是我们派出所的接警大厅，执法记录仪我也开着呢，”实习民警说，“你别担心，尽管说吧。”李娜低下头不吱声，老潘看了看李娜，转向男子：“我们要带被害人进办案区询问，你在大厅等候吧。” “只有未成年人的监护人才能在场。”老潘说完，让值班辅警给男子倒了杯水。从大厅进到派出所院内，实习民警就准备去开办案区的大门，老潘摆摆手：“不要那么麻烦，只是初步了解情况，先在一楼办公室口头问问。”李娜说，我在一家足道中心上班，最近有个30多岁的男人王涛常来按摩。昨天晚上他加了我的微信后，跟我聊天夸我长得好看，让我做他的情人，保证不会亏待我。我敷衍他说，要看看他的诚意，先给我买个新款的苹果手机，他答应明天就给买，然后约我12点下夜班后见面，我回复买完手机再说。他一直约我，下班后我骑着电动车到了他停车的路边，他把我硬拽车上后排，压在身上把我强奸了。 李娜说，我反抗了，他打了我一巴掌，我很害怕就不敢反抗了，我怕越反抗，他越打我，当时我心想男人只要发泄完就没事了，就会放我走，后面就没有再反抗，身上也没有伤。李娜说，王涛强奸完以后说他有艾滋病，我再三问他是不是真的，他一直都说是真的，是因为吸毒染上的，我原打算明天去医院检查的，如果没有就算了，这事很丢人我不想报警，但是今天晚上老公非要过夫妻生活，我不敢给他，老公起了疑心，扇了我一耳光，我不敢说实话，就说下夜班回来得路上被人持刀拦路强奸了，老公就带我来报警了。实习民警接连问了潘所好几个“要不要”：要不要给所长汇报一下？要不要先受案初查？要不要带这个女的去做人身检查？老潘拍了拍他的肩膀，“莫慌，莫慌，先问问王涛再说。”王涛在电话里听说李娜控告他强奸，就说自己还要告李娜盗窃呢。不等老潘询问，王涛就主动讲了起来：我看李娜长得不错，就想把她弄上床，我说给她买个新手机，她就来见我了，从头到尾她都是自愿的，她主动上我的轿车，我亲她摸她，她都没有反抗，我脱她裤子的时候，她推了我一下，说太快了先处处再说，又问什么时候带她去买手机，我说下午就去，她就没再推我。我问她上过环吗，可以不带套吗，她点了点头。发生完关系后，她坐在我身上，我问她舒服吗，她说舒服，但是不过瘾，还想要，我们又发生了第二次性关系。 我停车的那个地点虽然僻静，但是离派出所直线距离就一百来米，我要真是想强奸，也不会选在那里吧。完事后她又提到下午一定要给她买手机，我不喜欢她这么现实，就吓唬她，说自己有艾滋病，目的是想摆脱她，不要再来纠缠我。发生关系时，我把手表摘下来了，早上我发觉手表不见了，就问她，她让我下午拿手机来换，我们就吵起来了。我的宝马车和手表虽然都是二手的，但是我在外面混，全靠这两样行头了。老潘说，你现在就到派出所来一趟，把事情的详细经过说清楚。李娜和王涛一见面，就要吵架，老潘立刻制止：“吵架解决不了问题，现在你们谁都不要说话，我先给你们普普法。”“先说强奸，如果违背妇女意志，以暴力或胁迫的手段强行与妇女发生性关系，就构成强奸罪，最低判三年以上，我们公安的办案程序肯定是先刑拘7天，然后提请逮捕。”“接着说盗窃，如果是秘密窃取，所有权人不知情，构成盗窃罪，判三年以下，也得先刑拘再逮捕。”“再说说诬告陷害，如果捏造事实诬告陷害他人，构成犯罪的，也是判三年以下。”“最后一个，明知自己感染艾滋病病毒，故意不采取防范措施而与他人发生性关系的，可能构成故意伤害罪，要判三年以上。”老潘盯着二人， “如果只是不正当男女关系，那是道德问题，我们公安不管；如果是民事纠纷，公安也不管。但是，如果你们构成上述任何一种犯罪，从今晚开始就别指望回家了，先刑拘7天，再提请逮捕。” 二人又相互指责，开始激烈争吵，实习民警要上去把他们分开单独询问，被老潘拉住，“只要不动手，让他们吵一吵有好处，对质一下，有利于弄清真相。”“如果你们考虑清楚了，现在就分别给你们做笔录，你们要如实回答问题，说假话、隐瞒真相、做伪证，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我们会同步录音录像，你们听清楚了吗？”关于艾滋病，王涛说只是为了摆脱李娜，不想给她买手机，自己根本没病。老潘要求王涛待医院一上班就去做检查，结果出来立刻送派出所。关于手表，李娜说，当时我跟王涛说了要拿走作为抵押。报警时没有提拿手表的事，是因为觉得拿他的东西丢人，而且就这样还给他，那不是被他白白地放了一炮吗，太吃亏了，所以就隐瞒了拿手表的事情。王涛表示，当时李娜确实说了一句抵押手表的事，我没在意，刚才她已经还给我了，我不想追究她的责任，以后也不想再联系了。关于强奸，李娜承认了是主动上车而不是被拽上去的，王涛没有打自己，也没有说过威胁的话。其它细节二人叙述基本一致。但李娜仍然坚持自己主观上不愿与王涛发生性关系，而且当时推了王涛但是没有推动。 实习民警又问了一连串“要不要”的问题：王涛有没有艾滋病还不确定，强奸也各执一词，两起案件都是事实不清，要不要受案初查？要不要带女的去医院做身体检查、提取分泌物？要不要扣押车辆？要不要通知刑警勘验？”老潘说：“你的‘要不要’可真多，这个事得问一下法制，依法办案。”当晚小李值班，在美梦中惊醒，“哎呦，潘所，你这不是害我嘛！昨晚食堂的饭菜实在难以下咽，我好不容易在梦里吃到一顿大餐，金黄酥脆的鸡腿都快入口了，你这一通电话，鸡飞狗跳的，啥事这么急？……哦，真的有正经事啊……嗯，就算王涛真有艾滋病，等确诊再立故意伤害案都来得及，但是强奸案件，确实拖不得，不过我怎么看都觉得不像强奸……哦，你想要个确定的答复？那还是问问邢队吧。”老潘说，“我问了李娜，案发后还没洗澡、换下来衣物也没洗，如果现在让李娜回去，一旦她洗了澡、洗了衣服，后期要再进行人身检查和提取，可能就不具备条件了，这些都是强奸案件最关键的客观证据，一旦灭失，案件就没法办了，嫌疑人就可能逃脱处罚了，这个责任可不小。”我说：“受案初查固然稳妥，但是目前来看，强奸肯定办不下去，就算立案了最后肯定得撤销，这不是强奸，而是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可以作为纠纷处理。” “不过李娜的笔录不太明确，老潘你再针对性地问一问：作为一个32岁的成年女子，已婚7年，又是在足疗按摩这样一个复杂的社交环境中工作，有男女相处的充足经验；李娜有丈夫有孩子，理应忠于家庭，自我约束，但是李娜明知对方有不正当的想法，仍然在深夜时分单独赴约，主动上车，孤男寡女车内共处长达2个小时，这期间没有暴力，没有威胁，没有明显反抗，也没有伤痕，正常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而且在聊天记录中，王涛要求李娜穿高跟鞋，带丝袜，李娜回复“好”，王涛又说了在一起后不想戴套，李娜的回复是“嗯”，整个聊天记录都充满了暧昧的气息。我说：“遇到强奸的警情，咱们重视对是的，但是也不能自找麻烦。根据现有的材料，这显然不是一起强奸案，没有必要继续深入调查，再开展调查纯粹就是浪费公安机关的警力。回头我们补一个通案记录附卷就行了，谁来查也不怕。”实习民警如释重负，“太好了，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省下那些繁琐的工作了，平台流转、信息采集、人身检查、提取、扣押、勘验、辨认都不要做了，今天总算能松口气了。”老潘向二人告知了作为纠纷处理的结果，二人没有提出异议，王涛说了声“谢谢警察”，便一溜烟地离开了派出所。李娜说：“我还有一个请求，请警察保守秘密，不要告诉我老公，我不想造成家庭矛盾。”老潘说：“调查内容公安机关肯定严格保密，不会随便透露，这点你可以放心。但是，我要提醒你，这件事你是瞒不住的，如果你老公坚持要个说法，公安机关只能出具一个不予立案的文书。到那时，你如何解释？你是成年人，怎么选择你自己决定，不要一错再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