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夏天的下午。出门以后我没有去学校,而是右转,向火车站走去,看见路边的乌鸦正啄食着腐肉。
我今年十五岁。说到底不过就是个离家出走的小鬼。就在今天早上,我还和所有同学一起坐在班级里上课,下午就被学校赶回了家。
这件事情是这样的:昨天的事情,在我们班级里传开。第二天学校的所有走廊的护拦上都加上的纲丝网。白色的钢丝密集的从上贯穿到下。纵横相交的地方还有铁十字模具将其牢牢地固定住。从这处看。就像是被渔网网住了。我有时候会想这里和监狱的区别,他们说这道网是保护我们的,而监狱里的网是保护外面的人的。但是我常常犯迷糊,我到底是在网的哪一边。
之前下课的时候,我总喜欢趴在护栏上,看楼下的树和奔跑的学生。护栏有我胸口那么高,我想如果不是刻意地翻下去,再怎么不小心大概也是不会掉下去的。我总是看这树想些东西。用他们的话说,都是些虚头八脑的玩意。他们都俗不可耐,他们是永远不会理解的。我看着树,好像的树也看着我,他知道我想些什么。
我现在再也无法看完整的看到那样树了。他被白色的线条切割成两半。我该为他大哭一场,他也应该为我大哭一场。他不完整的同时,我也不再完整。这时,一只乌鸦落在两道白色中间。
我很少愤怒,只是一直沉默着。但此刻我已压抑不住怒火。我像一头发疯的野兽,拼命挣脱掉脖子上的铁链一般,用双手死命地抓着眼前的两根钢丝,使出浑身力气把它朝两边扯开。心脏强力地往我的手臂上,泵入新鲜血液,我的头部开烫,全身在发抖,血液沸腾着涌进身体每个角落。钢丝开始弯曲,有了一道明显的弧线。我把脑袋贴了上去,那两道弧线刚好卡在我的太阳里穴处。我深吸一口气,我把力量转移到脖子和脚底。脚往后蹬着地,脖子里把脑袋向前顶。太阳穴上的两道弧线,像把钳子死死地夹着我的脑袋。我的头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向前挪动,同时伴随着强烈的疼痛,像艰难的爬过一个布满岩石的狭小洞穴。刚开始我的头就像是核桃钳子里的核桃,下一秒头盖骨就要被夹碎。后来往里面顶的时候,钢丝就开始揪住我的头皮,把我往外拽,撕裂感包围着我的脑袋,仿佛就要分崩离析。
经过一番挣扎后,在血与汗的润滑下,我终于是把整个脑袋给挤了进去。我能明显的感受到这道网内的空气与网外的截然不同。里面的空气潮湿而黏腻,外面的空气干燥而清新。我贪婪地呼吸着,任由钢丝卡住脖子。
后来,我被老师和同学给拽了出来。我根本就不想出来,一是我还没有吸够网外的空气,二是不想再感受那刻骨铭心的痛。他们没问我就把我拽了出来,就像没问我就装上了铁丝网一样。
班主任把我带到办公室后狠狠的瞪着我,眼神复杂的像一池满是浮萍的水,短暂的怒气闪过,然后一缕担心划过,随后停留在鄙夷和无语。她在看一个傻子,一个疯子。我只是看着窗外,喃喃道:“乌鸦飞走了。”
她用眼神向我传达了所有的看法后,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说,这道网的存在不就是让我们把头给伸出去的吗?如果是之前,我是绝对不会把头伸出围栏这么远。
她叹了口气,她说她从来没遇到过我这样的学生。我说,共勉。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对话已经不足以让他生气。她说,喊我来还有一件事。说着,打开电脑点开这次语文考试的成绩排名表,一直划到底。我的名字就在这个表格的最后一行。
她点开我的试卷,跟我说我的作文得了零分。我已经猜到了,但还是装成惊愕的样子,说:我觉得我写的挺好的?怎么会这样?
题目是要求写一篇有关理想的文章,我写了这样一个故事:一个默默无闻的学生突然有一天意识到自己所正在经历的教育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他看到无情的制度正把他的同学变得麻木,剥夺他们的健康和理想,把求知欲和好奇心转变为对名次的追求,让他们把除自己以外的所有的学生看作敌人。他决定改变这一切,要让所有的学生都找回自我和理想。就因为这样的想法,他成了班级里的异类,老师的眼中钉,被所有人孤立。他付出了所有的努力,但最终也未能动摇钢铁般的制度一分一毫。最后他那偌大的无力感和虚幻感驱使着他走向楼顶,跳了下来。他以为自己的死能产生影响,让他们思考。他错了,他的血迹处理干净之后,除了拥挤的教室里少了一个人之外,没有任何改变。后来学校通往顶楼的门被上了锁,没有人看见他用血在墙上写下的四个字“我被吃了”。
我在作文里这样写到:虽然我们坐在同一间教室,我们说着同样的话,做着同样的事,过着同样的生活,但是我们却又相距甚远。你会问我中午怎么回家,要吃什么饭,最近是不是喜欢上了某个人,但你从来没有问过我的理想,我喜欢的音乐和书籍。你认得我的脸,喊出我的名字,但是你从来没有认识我,我也从来没有认识你。我们所有人之间都有壁垒,无法打破的壁垒。我就躲在我的城墙后面,把玩着我的灵魂。总有一天我会把我的灵魂点燃,用我的鲜血做燃料,把那该死的墙全部烧尽。
她说我这是负能量,写作文要积极向上,思想要端正。
我说,对。该用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囗指导学生跳楼。
她给了我处分,让我回家反思。
我笑了。一切规则,耻辱,在一瞬间全部随风飘散。我的学生的身份被剥夺了,我像是脱下一道枷锁。我不用在装模做样的陪你们这些无聊的人玩什么教育游戏,不用再遵守你们制定的无聊的规则,不用在死亡的气息中浪费我的青春。我笑得很卑劣,但也很真诚
回到家后,桌上的菜像往常一样飘着热气。
我坐下来,拿起筷子大口扒拉着饭。母亲坐在我对面,一言不发。
我只顾把自己肚子填饱,根本没在意母亲正咬着嘴唇,眼眶发红。我说,妈,你怎么不吃。
她突然站起来,我才发现,她的眼睛又红又肿。她哽咽着:“让你去学校,是让你好好学习的。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她用手抓住我的肩膀,“你到底在想什么啊!你在拿你的前途开玩笑你知不知道?”
我愣住了。我以为她会关心我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我以为她会安慰我,她会抱着我说孩子没事,我以为她会站在我这边。一种无以言说的委屈从骨头里钻出来。
这个夏天异常闷热,所有人的心烦意燥。暴露在烈日下的一切都在融化,那些亘古不变的,那些司空见惯的,那些自成一派的,都在这个夏天悄然融化。高楼在融化,学校在融化,树在融化,蝉在融化。
我的声音被融化了。我看着母亲混合着汗水和泪水的脸,她的嘴的轮廓在不停变换,但我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火车站的钟声敲响了第十二下。
我想,我要离开这个地方。我说,这不是我的错。
母亲在临走前告诉我,让我下午去学校,给老师认错,写检讨。
我从零钱罐里拿出攒下的几十块钱,攥在手里,走出了门。去往学校的路上阳光像蝎子的毒刺。路边啄食腐肉的乌鸦的羽毛在烈日下熠熠生辉,通体的黑羽犹如刷上一层油。穿过小区后的巷子,对面就是我的学校,右边不到一公里的地方就是火车站。我已经决定离开这里。我手揣在口袋里,攥在钱,一直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我自由得就像一只在森林里随意穿越时空的野兽。我明白,追求自由就是从小笼子走到大笼子里面,所以人这辈子都在笼子里,自由只是一种感觉。我感觉我是世界上最自由的人。因为我正从小笼子里面走出来,一只脚迈出来,一只脚还在里面。我正在走出小笼子,但还没有进入大笼子,往前一步我就还被困着,往后一步我就又被困住。唯有这里,才是刚刚打破的,还未重建起来的,混沌的,自由。
我就踩着我的影子,这里只有我和夏天。抬头就是火车站的大钟。我在报亭买了瓶矿泉水,然后走进售票大厅。我犹豫了, 那张车票会将我的手染上罪恶。
在这里,我只是个束手束脚的废物。我在学校没什么朋友,成绩中等,带着好孩子的外壳活了十几年。家里生活拮据但也还算稳定。我的父母都是正直的人,也教育我做个正直的人。他们让我好好学习考上大学,虽然我并不知道为什么,但十几年里我都这样做了。我不想再按照他们给我安排的路线走下去,但也不想让他们失望。这让我每天晚上回家都觉得无比压抑,我没法告诉他们我的想法,如果说了我就不是个好孩子了。其实我也说过,但是他们只是觉得这只是叛逆期的正常心理,只要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我清楚的很,这根本不是什么叛逆,我只是想活成自己,仅此而已。虽然他们都很爱我,但是爱得我很难受。我无时无刻不觉得亏欠他们,还要带着这永远无法偿还的亏欠一直生活下去。我在这无法偿还的债务面前,只有无力。我这辈子都不能离开他们,那道亏欠而组成的牵绊永远系在身上。想要离开的时候,亏欠感就会化为罪恶感死死地勒住我。
那罪恶感所组成的绳索正挂在我的脖子上,满满绷直。我的额头沁出汗滴,呼吸也变得急促。明明他们爱我,我也爱他们,但我们不是因为爱而联系起来的。我们不该是因为亏欠而联系在一起的。我想起那天晚上,我躲在房间里哭,他们进来安慰我,而我拼命把他们推开。他们问我怎么了,我说你们能不能别爱我了。他们说,我们不能不爱你,我们会永远爱你。我突然觉得我好傻,我竟然以为只要他们不再爱我了,我就能不让这份亏欠继续加深。我错的离谱,因为不管怎样,我都无法偿还。他们也从来不需要我偿还什么,所以我越是要偿还什么,就亏欠的越多。罪恶的绳索开始松弛下来。我必须离开,必须把亏欠和罪恶给扯断,否则我永远不会拥有自由和爱。
我用十二块钱买了一张去南京的车票。
平常这里的嘈杂声总能盖过广播。但今天的候车厅里格外冷清,广播声回荡在空气中。我随便找了个旁边没有人的位置坐了下来。零零落落的人从我旁边走过,有背着大包小包的老人,有年轻的旅人。
我喜欢绿皮火车,从小就喜欢,尤其喜欢在天桥上看着一排排铁轨和站台,等着天边驶来一抹绿色。我抚摸着眼前布满风沙的窗户,看着铁轨,他们说有钱了就可以坐上飞机,我想如果我没有急事的话,我愿意在慢悠悠的铁道上面晃悠一生。
我上了车,一样很冷清,座位大多是空着的,一排排蓝色的座椅一直延伸。我就近坐下。就在快要发车的时候,从窗边跑来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头,火急火燎的上了车,长呼了一口气,坐在了我的旁边。当时的我正在全神贯注的看着窗外,站台以及站台之外的一片菜地。他的到来让我感到厌烦。我讨厌与陌生人接近,我想自己一个人看窗外。于是我继续用手拄着头,无视他的到来。
我从车窗的反光中看着他,方方正正的脸上布满皱纹,肤色黝黑,像是一片土地。他把他的行李放下,问我,孩子,你是否要去远方。
我说,是的。我知道我只需要坐一站,但是我不想和他解释。我看着窗外闪过一团黑色,也许是乌鸦呢?
他说,他的孩子已经十年没有回家了。
我点点头,在我下车之前再没说过一句话。下车时,他向我道别,让我别忘记回家。我想,如果可以我再也不会回去。
我跟随着人流,走过地下通道去坐地铁。越往出口走,人就汇集的越多,原来身边零散的几个人,也成了人群,渐渐地拥挤起来。我突然感觉,我们就像一群蚂蚁,在地下穿行。虽然身体上不停与别人发生挤压和碰撞,虽然眼前是一片人海,但是我却强烈的感觉到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似乎所有人群都连接在一起,与我孤立开来。越是人多的地方,越是孤独。熙熙攘攘里的瘦小的我,就像湍急的水流里的一根枯树枝。
我从人群中挤出来,到咨询处,我问她附近是否有书店。她让我坐地铁转二号线到上海路下车,在二号出口处出站,沿着广州路走就是先锋书店。我把我口袋里,被我攥的让售票机无法识别的纸币拿出来让他帮我换成新的。
我喜欢等地铁的感觉,喜欢站在那道玻璃门前,听人声的嘈杂被呼啸而来的列车盖过。地铁站里有一种独特的气味,人与土地,钢铁所混合的味道。所有的人和我一起在这个狭小的地下空间里共同呼吸。随后,我被挤进了车里。列车的一点小小的摆动和停下时的一顿都能引起所有人的摇晃,我就像看着黑色的海不断掀起波涛。这里的人几乎都带着耳机,看着手中的屏幕。我什么都没有,但并不觉得无聊,因为我能听车轮与轨道摩擦的声音,列车划过空气的声音,还有大地的回音。
我按照她的说法,转乘了二号线,在上海路站下了车。当我坐扶手电梯缓慢上行的时候,感觉我刚刚的经历是去了另外一个世界,现在正在返回现实。不得不说,这里的一切都让我感到新鲜,不同的景色,不同的味道。一切陈旧的,循环的,都在这里被瓦解。也许这里会是另一些人的不断重复的生活。
大城市的车水马龙让我晕头转向。宽广的柏油路上,有鸣笛声,也有自行车的摇铃声。车轮扬起尘土,红绿灯变换颜色,这边的人要过去,那边的人要过来。我不知道我要走到哪,想着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也不错。不过走过两个红绿灯,太阳就把我的后背蒸湿了,我想还是得去书店。于是问了路人,路人指向我走来的方向。
我原路返回,路上的景色与来时无异,但我依旧感到新鲜。一种感受,只有过两次是远远不够的,但是如果一直如此,知道忘记自己是第几次走过这里那就不新鲜了。
走到前面,步行和骑自行车的人多了起来,多是拎着包的青年。我应该是到了,不过我到是没看到书店的影子。有的人突然消失在地面,等我走近他们才发现,书店在地下。
那里本来是地下车库。我沿着斜坡向下走,黑色的栅栏式的背景上由白色线条组成“先锋书店”,一排乌鸦站在上面与其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左边的墙上是一排海报,关于书与诗歌的活动,右边的太阳伞下面有两个木长椅。书店的入口很狭窄,一次只能进两个人。从外面看来里面的空间并不大。我走进去,内部空间不算大,全部被书和人填的严严实实。最边上是一长排书架,层与层之间几乎没有一点空隙。中间的位置,是书垒起来的半人高的展书台,像是一道坚固的城墙。我边看着书,边向前走。这里先是当前流行的畅销书,。再到一些经典之作,像是毛姆的刀锋,塞林格的麦田里的守望者。还有就是比较小众的先锋文学类的作品。我走完这个展台,前面摆着大冰的书。我不免有些失望。
我回过头才发现,这才是先锋书店真正的门。眼前是一个巨大的上坡,一直延伸到两边墙壁汇集的地方。眼前的上坡,像马路一样宽阔平坦,路的两边有两道绿化带。桌子腿被削成合乎斜度的样子,稳稳地放在这个斜坡上面,书就稳稳的躺在桌子上。我兴奋地一下跑到了顶。这里的书按作家和时代排列,从近现代文学到古典文学,从王小波到莎士比亚。我像是跑过了整个文学史。
这一路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桌子,书,作家画像,还有灯。在主体的黑白色调中,我看到彩色的高雅。就像那些优秀的文学作品,往往都是用简单凝练的文字写成的。
我一口气跑到顶,迎接我的是一个通体黑色的十字架。“大地上的异乡者”,我看着镌刻在十字架横竖交点下方偏左位置上的七个白色的字,我想这是为我撰写的贺词。
眼前的一排排书柜,像鳞次栉比的高楼和绵延起伏的山川,人类在其中居住,栖息。古木的沉香从所有目光所及的地方散出,咖啡和纸张的味道从远方飘来。脚步声,翻页声,还有看不见的音响里奏着的爵士乐,抚摸着我的鼓膜,让我平静。
我脑子里突然想起了之前在杂志上看过的一个书名——《海边的卡夫卡》。我问店员,是否有这本书。店员像是思索了一会,从他的手推车里拿出了这本书。他冲我笑了笑,问我是否是一个人来的。我拿过书,点了点头。他很年轻,浑身上下透着随和。说话像一阵春风,举止优雅,笑容也极为真诚。他拍了拍我,给我指了阅读区的位置,告诉我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来找他。看着他,我突然想起关于命运的事情,也许我注定会走进这座书店,注定会与他相遇。
我抱着书,陷进沙发里,翻开第一页。
村上春树制造出一个漩涡,把我吸进去。那个名叫乌鸦的十五岁少年与我重合了。我背负着诅咒,离开家,去远方陌生的城市,在一座小图书馆的角落里求生。一路上,我遇见了樱花,大岛还有佐伯,世界的另一个角落有一个老人与我互为隐喻。我在一片热带雨林里,同时身处沙漠,在雨中走进一场肆虐的沙尘爆的中心。我死死盯着眼前那场命运的沙尘暴,白色的骨粉似的砂砾在半空盘旋。我毅然决然走入这场沙尘暴的中心,任由锋利的风刃划破我的身躯,流下鲜血。等到沙尘暴离去之时,我已绝不是从前的我。我必须成为最顽强的十五岁少年,此外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我得以求生之路。命运指引着我走进这里,让我翻开这本书,让我与书中的少年重叠。
一只乌鸦从书页之间飞出。他鼓动着羽翼在我身边盘旋,不停的搅动着我身边的气流。他用他黑色的眼睛凝视着我,然后猛地飞到半空,气流瞬间变成一阵风暴,让我睁不开眼睛。似乎所有的书都被卷入了这场风暴当中,无数的书页在剧烈的翻动引起的哗啦声在空间中不断地扩大,不断的冲击着耳膜,就像是全世界所有的乌鸦同时发出嘶吼。书页开始被撕毁,黑白相间的纸张像被吸引而裹在那只乌鸦的身上,并以乌鸦为核心不断吸入书页来丰满自身,而各色各样的书封则外部环绕着保护着内核。他从一个不规则的纸团慢慢的演化出像样的轮廓,渐渐地四肢和脑袋也突显出来,最后所有的书封向内缩,紧紧地贴在上面,成了羽毛。
此时的他一鼓动翅膀就能掀起一场飓风。他用他书封做到眼睛盯着我,用它硬纸板做的喙向我发出嘶吼。我死死的看着他,顶着风,一动不动。他携着飓风,用他天空般的身体向我俯冲。我不眨眼的看着那黑色的天空向我压来,将我吞噬。我撞过一层书封,里面的纸张在我身边划过,在我的脸上留下一道道血印,然后在一瞬间所有纸张的哗哗声全部消失,身边也没有飞舞的书页。我正身处在乌鸦的体内。
我打量着四周,在这个由纸张构成的空间的中央坐着一个少年。我走向他,向他伸出手,他就是名为乌鸦的少年。有着和我一样的身体,容貌还有眼神。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沉默中包含着无数的话语。我突然意识到,我似乎一直在沉默中活着,而沉默改变不了任何东西。我对他说:“我不想在沉默中死去,我想改变世界。”
名为乌鸦的少年告诉我:在面对那片的未知的世界,我们能做的只有沉默。我们游走于沉默的边界,以沉默冲击沉默。就像当你的头穿过铁丝网时,世界的某个开关已被悄然按下,世界的规则已经被你撼动,那所谓的边界在被你冲击着。即使你还没察觉,但这个世界的的确确是被你改变了。你现在要做的只是睡一觉。
一觉醒来你将成为新世界的一部分。
我走下一个斜坡,再走上一个斜坡,重新回到路面。父亲的车停在门口,母亲坐在副驾驶。我打开车门,坐了进去。路上,车里没有一句话。
我在父亲的车里睡着了。
十三强:我不能悲伤的坐在你身旁
获奖作品陆续公示中
Since Oct 9, 2015
投稿邮箱:hateful1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