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有多名互联网博主发文声讨，他们公开发布的照片未经沟通和许可，被“照搬复制”进了画中。
这些画包含于系列作品《此刻》，出自知名“80后”艺术家张业兴之手，参展于2024年11月10日闭幕的第十一届西岸艺术与设计博览会上。作品受到藏家欢迎，在11月7日开展首日便售卖一空。
西岸艺博会《此刻》项目。图/雅昌艺术网
随后，谴责画家“抄袭”的声浪愈来愈大，不少网友发帖声援博主维权。27日，张业兴回应九派新闻，因此事他受到了网暴，他不认为这是抄袭，“没照着画（去）画画，肯定不算抄袭”，他表示已交由律师处理。
【1】博主发布的照片未经许可被“照搬”进画里，参加知名展览
覃昭量是一名空间摄影师，妻子辛如竹是其助手，两人服务的对象主要是室内工装类的设计公司。
25日，有两名网友私信他们，他们发布的一张照片被照搬进了一幅画中，作者为知名画家张业兴，画作包含在其个展《此刻》系列，参展于2024年西岸艺术与设计博览会“站台中国”展厅上。
左为覃昭量摄影作品，右为张业兴《此刻》中画作。图/受访者提供
由于此前并不知情，辛如竹和覃昭量的第一反应是无语，进一步了解后，他们被震惊了。原来他们并非孤例，不止这幅画，张业兴大部分画展上的画，与小红书博主拍摄并公开发布的照片惊人神似，且都没有取得授权。
其中博主“吾笑笑”发帖称，得知张业兴的一幅画中出现了自己的形象，她进一步搜索，发现了更多含有她照片的作品，画作中的她，与自己照片中的她，几乎复制粘贴，最多做了些镜像翻转。
“吾笑笑”在小红书上发布的照片。图/社交平台
另一位博主“王哈哈Wally_”发布的照片。图/社交平台
张业兴画作。图/社交平台
她希望对方能公开道歉。她写道，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照片被以如此写实的方式放在别人的作品里，被售卖后甚至会出现在陌生人的家里，让她很不舒服。利用照片到这种程度，作品办展了没有通知她，非常不尊重人。照片是单人照，但画作里加入了另外一位陌生男性，以表达画者的某些想法，令她感到恶心。
画作中的另外一位陌生男性也是一位小红书博主，名叫“王哈哈Wally_”，他发帖说，本人于2023年12月末拍摄并发布的两张照片被分别拼接到了两幅画上。
“你要说画画的相似度，好巧不巧本人学设计学过几年美术，人物动作和形象的辨识度不说，连本人和百叶窗以及椅子、凳子台灯相对位置和比例关系都一样，直接复制还是张艺术家的灵感创作，大家自行判断。”他说。
在评论区，更有网友用张业兴展出的画用AI搜图“随手一搜”，发现均能在网上找到照片“本尊”，有打着伞穿黑衣服戴墨镜的男子，穿白连衣裙背对着墙站立的女子，海滩上前后光脚散步的一对母子中的母亲，还有一只侧躺着的银渐层。
网友称画作与照片人物神似。图/社交平台
【2】涉嫌“照搬抄袭”作品首日售罄，画廊声援画家
公开资料显示，张业兴，1981年出生于沈阳辽宁，2008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致力于心理空间与视觉叙事的个人表达以及绘画语言研究，其代表作品包括《钟点》《门与锁》《场》《Hunting in Dreamland》等。
张业兴参展的西岸艺术与设计博览会（以下简称“西岸艺博会”）创办于2014年，公开资料介绍，西岸艺博会以精选的画廊阵容及丰富多元的艺术项目，为全球画廊及藏家打造一个代表高规格的交易与对话平台，已成为亚洲最具规模和影响力的艺术展会之一。
2024年第十一届西岸艺博会从11月8日至10日位于上海西岸举行，张业兴个展《此刻》呈现在名为“站台中国”的当代艺术机构展厅内。
九派新闻查询发现，在艺术品收藏市场，张业兴的画价格区间主要在20万到30万元，艺术品收藏网站ArtPro刊文，2023年6月13日的一场当代艺术拍卖会上，其作品《私人订制》以48.3万元落槌成交，当时刷新了张业兴的个人拍卖纪录。
据出席现场的自媒体报道，张业兴的个人项目《此刻》包含8件作品，在艺博会开始前就备受瞩目，开展首日售罄，作品价位在10万至30万不等。
27日，九派新闻致电西岸艺博会与“站台中国”，电话均未能接通。业内知情人士向九派新闻表示，在网络上一浪接一浪的争议与批评声音出来后，24日晚，代理售卖《此刻》项目的“站台中国”机构陈姓负责人在微信朋友圈发文，公开声援张业兴。
“站台中国”陈姓负责人朋友圈发文声援张业兴。图/受访者提供
声明中称：“画廊将不遗余力地站在业兴身旁来回应扑面而来的网络暴行，决不容网络暴行去摧毁有着艺术理想的艺术生命，业兴将用他未来的工作来回应大家质疑。”
【3】本人回应：没照着画，肯定不算抄袭
27日晚，张业兴针对此事回应九派新闻，他已经请了律师去处理，遭受网暴后，他的精神状态十分不好，后面会跟律师商议，是否就此事发布公开声明。
对于是否涉嫌抄袭，其表示：“肯定不算抄袭，我也没照着你画画，没照着画（去）画画，后面对于此事会有定论。”
辛如竹和丈夫觉得，对方这样的做法成本非常低，“左边拿一下，右边拿一下，把它放成第三个东西出来”。他们涉嫌被“照搬抄袭”的那张照片，是受深圳某设计事务所委托，2021年12月30日在广州为某橱柜展厅旗舰店拍摄的商业作品，于2022年1月22日首次公开发布在网络平台。
照片里的设计属于设计公司，但照片的版权归属于他们，辛如竹说：“我们跟客户说了这个事情，客户说太耗时，不打算起诉。”
而他们打算先咨询律师，再做下一步打算，“但凡你提前取得我们的授权，觉得我们的照片很好，把它画出来，拿去参展，有一个前期的沟通，都不用涉及费用的问题，我们也会愿意”。
辛如竹还了解到，这样的作品疑似还卖了十几万，她介绍，在业内，有些项目会被人引用和转载，但是也会在照片的最后给原创者署名，这是大家的共识，而对方这样的行为显然非常不妥。
另一位涉嫌被“抄袭”的博主“吾笑笑”发文表示，事情被曝光后，她曾私信问过相关画展的一个艺术商，后来，她收到了自称是张业兴本人的私信。
私信写道：“之前在浏览小红书的时候看到您发的图片觉得很好，很有情境感，就保存了下来，在我的作品中借用了有您形象的图片，您要是介意我可以把画改掉，或者您要是喜欢，我可以再画一张小点的，有您或您家人形象的画作为礼物送给你们。深感歉意，期盼您的回复。”
自称张业兴本人给“吾笑笑”私信道歉。图/社交平台
“吾笑笑”觉得，作品办展了没有通知，事发后才来私信，这很不尊重人。
博主“王哈哈Wally_”也想要一个说法，他发文反问：所谓艺术创作就是拼贴组合？艺术家和画师的边界在哪？
【4】业内人士称画家确实有再设计的部分，律师：涉嫌改编权的侵犯
有业内知名人士告诉九派新闻，通过张业兴这件事，看到当前人们对于艺术作品的原创性和法律意识越发明确，被曝光的事并非孤例。
客观来说，张业兴的作品并不是完全没有他个人的东西，拼贴图片这件事，本身包含了艺术家的选择、趣味和审美，如一张照片缺少画作传递的情绪和系统性，而这种情绪可能是拍摄者本身没有意识到的，可以说是画家提取了这种价值，并以自己的理念设计将其传达，在这方面，其确实完成了艺术的行为，并赋予了新的定义。但是否涉及侵权、抄袭和艺术价值为三个不同的概念，不能混淆而谈。
张业兴《此刻》系列作品是否构成侵权，如属实，又侵犯了他人的哪些权益？九派新闻咨询了上海君悦（合肥）律师事务所张勇。
张勇表示，通过对涉嫌侵犯他人权利的绘画与原始摄影作品（照片）作比较，很容易判断出两者之间具有实质性相似的地方，例如绘画作品与图片在构图、人物相貌、现场情景，甚至于要表达的内容意境层面，都是高度相似。
画家是否侵权，关键要看他的行为是否属于著作权法所述的“合理使用”范围。我国著作权法第二十四条有明确规定：在下列情况下使用作品，可以不经著作权人许可，不向其支付报酬，但应当指明作者姓名或者名称、作品名称，并且不得影响该作品的正常使用，也不得不合理地损害著作权人的合法权益：（十）对设置或者陈列在公共场所的艺术作品进行临摹、绘画、摄影、录像。
张业兴的作品或不属于上述“合理使用”范围。画家所临摹的对象不是公共艺术品类，而是有明确著作权属的摄影作品。画家在未经权利人许可的情况下对其进行临摹，还用于商业展出，并进行营利性销售，涉嫌构成侵权。
具体应当属于对著作权中作者改编权的侵权行为。我国著作权法第十条明确规定，著作权人的人身权和财产权包括：（十四）改编权，即改变作品，创作出具有独创性的新作品的权利。
张勇表示，照搬摄影作品进行画画，和抄袭画作有很大的区别，简单地说，抄袭不具有独创性，但画家临摹摄影作品，仍然具有一定的独创性，例如加入了画家的画作技巧，可能使得画作更具意境等。
摄影作者如被画家侵权，可以委托律师或相应的机构向该画家发出停止侵害的函件，并可以进一步协商赔偿方案。如果画家拒不改正，或无法达成和解协议，被侵权者可以依法对其提起民事诉讼，要求其承担侵权法律责任，例如承担停止侵害、消除影响、赔礼道歉、赔偿损失等民事责任。
广东侃言律师事务所主任侃侃表示，如果原创作者认为其作品被他人侵权，可以先通过公证方式固定、保存证据，再与侵权人沟通侵权责任承担。构成刑事犯罪的，也可以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来源：九派新闻
记者：黄家樑
编辑：王佳箐 李杨
微信编辑：李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