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曼勤勉正直地为革命法院工作了20年,终于被提拔为调查法官。伊曼的妻子纳吉梅把伊曼升职视为荣耀,迫不及待地要告诉两个女儿,期待这个消息激励她们成长。
伊曼却羞于让女儿们知道。因为上级要求他不分青红皂白地批量起诉犯人,包括提起死刑诉讼,却不给他足够时间看卷宗。这无法保证公平公正。他良心未泯,内心备受煎熬,经常睡不好觉。
伊曼的前任就是因为拒绝不分青红皂白地直接起诉而被免职,给伊曼腾出了空缺。同事劝伊曼珍惜岗位,别步前任后尘。纳吉梅眼看两位女儿即将长大成人,不该再住同一个房间,于是也向往丈夫升职后的福利分房。
伊曼终于妥协了。这个决定就像一粒种子,给这个家庭种下希望,也埋下隐患。纳吉梅要求女儿们小心保护各种隐私,低调行动。女儿们不解,伊曼解释说,“官司总有输赢,输的一方难免会感觉不公平,于是有可能报复法官,包括调查法官。”
从此伊曼整天忙于工作,有时候一天起诉上百人、几百人。数不清冤枉了少人。他总是早出晚归,闷闷不乐,经常见不到女儿。为了防身,法院配给他一把手枪和子弹。可他没让女儿们知道。
大女儿蕊丝万的好朋友莎达芙到德黑兰上大学,可是宿舍还没有准备好。蕊丝万邀请她来家里同住。这引起了妈妈的警觉,怕隐私曝光。蕊丝万据理力争,妈妈原本坚持原则,但突然动了恻隐之心,答应了女儿要求,但约法两条:只留宿一晚,下不为例。
女儿们开学第一天就遭遇暴力冲突,被迫停课。德黑兰的大学生反抗宗教礼仪,遭到镇压。没课上的蕊丝万去找莎达芙,眼睁睁地看着莎达芙被霰弹击中面部,无处求医。她答应了妈妈下不为例,于是没有带莎达芙回家,甚至不敢告诉妈妈,没接妈妈电话。
小女儿瑟拉得知姐姐的窘境,对纳吉梅谎称卫生巾用完了。趁纳吉梅出门购物之机,她自作主张,将蕊丝万和莎达芙接回家。纳吉梅回家见到莎达芙的惨状,立即处理伤口,取出一大把霰弹。
然后,纳吉梅不由分说,坚决(而残忍)地把还在流血的莎达芙推出了门外。莎达芙被抓进了警局。
纳吉梅不是没有同情心,也不是不愿意帮助莎达芙。但她一定要保住伊曼的仕途,不能容留“坏人”在家!蕊丝万终于知道与纳吉梅沟通没用,期待与爸爸交流。
一家四口好不容易有一次机会共进晚餐,正好电视新闻里播报街头冲突。蕊丝万忍不住嘟囔说“撒谎”,伊曼坚持用正统思想纠正女儿的看法,蕊丝万与爸爸据理力争。伊曼自知理亏,扭头回房间。父女俩不欢而散。
在蕊丝万开口和伊曼争论的时候,小女儿萨拉没有插话。她聪明伶俐,而且知道的和姐姐一样多,甚至比姐姐还多!有的消息(真相)还是她告诉姐姐的。——这是理解这个故事的要点。
没过多久,伊曼出门上班的时候找不到手枪。这个失误有可能带给他三年徒刑,仕途也会提前结束。夫妻俩都吓傻了,想尽一切办法寻找,可怎么也找不到!——这一段不由得让我联想起22年前姜文出演的电影《寻枪》。
手枪没找到,信任也没了。老公不再信任妻子,妈妈不再信任孩子。家庭内部矛盾开始积聚,酝酿着一次总爆发。
屋漏又逢连夜雨。他们家的住址、电话被曝光了。一家四口被迫暂时离开德黑兰,到伊曼的老家住一段。伊曼在那里长大,一家四口早年在那里留下过快乐时光。一家人故地重游,本可以是难得的温馨时刻,可是伊曼一门心思要逼迫母女三人交出手枪。
纳吉梅意识到伊曼疯了。“我一直努力不让你们看到伊曼最坏的模样。”她告诉女儿们。
为了保护两个女儿,纳吉梅抢先承认是自己偷了手枪,但她不知道手枪在哪里,只能说扔河里了。伊曼将信将疑。
蕊丝万再也看不下去了。她说她知道手枪在哪里,要和伊曼谈条件。伊曼更生气了。纳吉梅还是想息事宁人,要求蕊丝万把手枪还给伊曼。蕊丝万答应了,带伊曼去拿手枪。
蕊丝万真心实意地带伊曼去拿手枪,可是意外再次发生:手枪又不见了。就在他俩不明究竟的时候,听见玻璃破碎的声音——瑟拉砸碎窗户逃跑了。
气急败坏的伊曼把纳吉梅和蕊丝万分开关押,然后到处寻找瑟拉。他彻底疯了!
瑟拉抱着手枪,躲在角落里,又冷又怕,瑟瑟发抖。天黑之后她闯入播音室,在手机上看视频,学习如何使用手枪。她又从旧日的磁带中,找到她和伊曼的声音,用大喇叭播放给家人们听。
作为观众,我期待这旧日的声音唤起伊曼的父爱。可是伊曼真的疯了,不可救药!声音没有激起他的慈爱,反而让他知道了瑟拉的藏身之处!他一路飞奔,冲进播音室。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伊曼扑到录音机上的时候,瑟拉撞上门,把伊曼锁在播音室里。然后她跑去解救妈妈和姐姐,三个女人徒步逃命。
伊曼开车追上,母女三人在一片土窑洞里躲躲藏藏。伊曼先抓住纳吉梅,揪着头发拖到开阔处。看到妈妈被抓,瑟拉走出来,与伊曼面对面,两人各拿一只手枪。伊曼不相信瑟拉会对他开枪。他走向瑟拉,瑟拉一枪打穿地面,伊曼坠入地下被埋,只露出一只手,手边还有那只临时借来的手枪。
片尾是一大群女人的解放。她们跳舞,她们露出头发,她们自由地歌唱。
以上是伊朗电影《神圣无花果树的种子》(The Seed of Sacred Fig)的情节。要理解这部影片,必须留意片头的一段话:“无花果树的生命周期非同寻常。它的种子随鸟粪落在其它树上,气根在空气中向下生长,直到地面。它的枝条缠绕宿主,勒死宿主。最后,神圣的无花果树独立了。”这句话暗示更新换代。暗示胜利者不择手段。
这部电影与其说是故事,不如说是隐喻。在一个父权国家的一个四口之家,一个男人(父亲伊曼)压迫三位女性,三位女性的应对不一。母亲纳吉梅接受伊曼的压迫,维护伊曼的地位,期望从伊曼的职位提升中分享福利。大女儿蕊丝万从不说谎。她试图与父母说理,说不通就谈判,但她的实现从未愿望。小女儿瑟拉少言寡语,为达目的不惜说谎、偷窃,最终推翻了压迫,获得了解放。
这并不是鼓吹说谎和偷窃。不惜动用一切手段上台的主大概率比伊曼还坏。如果博弈的规则不对,人们可能会面对一个悖论:好人上不了台,上台的人一个更比一个坏。
如果把这部电影理解为女性觉醒的影片,会降低这部作品的深度。其实,这几个角色的性别设置完全可以颠倒过来。例如,伊曼可以是大权在握的女性慈禧、慈安,纳吉梅可以是中兴之臣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张(之洞),蕊丝万可以是主张维新变法的康(有为)梁(启超),萨拉可以是造反有理的洪(秀全)孙(逸仙)。
这样看,是不是有意思些?
最没有异议的电影的结局:压迫者被埋葬让绝大部分观众感觉很解气。
伊曼说,“全世界都在和我们作对!”可是最后埋葬他的枪声,却是她的女儿扣响的扳机。
故事结束了。能否采访一下:“伊曼,你幸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