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
有一种味道，时常唤醒记忆；有一种情怀，永久留在心间。那味道淡淡而又久，留住那味道，因为它承载着外婆满满的爱。小时候，父母外出打工，把我丢到农村，由外婆看管。外婆心灵手巧，总喜欢给我做各种美食。印象最深的是外婆做的槐花蒸菜，那沁人心脾的味道，在我的童年里荡漾开来……四五月份，是槐花树肆意生长、盛情绽放的季节。一大早，外婆叫我和她去摘槐花。听到这话，我特别兴奋。我好奇地问外婆：“外婆，槐花长什么样子啊？我们为什么要摘槐花呀？”外婆“咯、咯”地笑出了声，抚摸着我带着疑惑的脸：“槐花是一种白色的小花，带着香气。它可以用来做蒸菜，好吃着呢。”一会儿还可以吃啊！？真是太令我惊讶了，我一定要见见它的真面目。来到山下，站在槐树下的我的确惊呆了！那雪一般洁白的槐花，仿佛是能工巧匠们用白玉精雕细刻而成。我忍不住爬上树摘一串，轻轻握在手中，又柔软又清凉。放入口中，有淡淡的甘甜味。一阵微风吹来，沁人心脾的幽香扑面而来，我禁不住深深的呼吸，好像要把这香味儿都吸到肚子里。外婆轻轻的挥动着竹竿，便有一场“槐花雨”拂面而来。偶有一些米白色的槐花落在外婆头发上，染白了她乌黑的头发。外婆将散落的槐花收集起来，拿回家里洗净、晾干。给我做槐花蒸菜。我便欢喜个不停。外婆在厨房里忙活儿，我便跟在后面转。外婆将槐花儿和面搅拌，便拿出去蒸。不一会儿，便有香气不断从厨房里溢出。然后外婆在给蒸菜“上妆”，加盐、香油。那便是不可多得的美味。我咬上一口槐花蒸菜，一股槐花香萦绕于整个口腔，令人神清气爽。我回头望向外婆，外婆笑眯眯的看着我。温和的脸庞，阳光般的笑靥。外婆已离开了。此时月光依然那么皎洁，槐花儿还未散尽。我伸手接住一朵槐花，放到嘴里，细咂，那是熟悉的味道，那是童年的味道。其实，那是外婆的味道。墨绿的石板小路，黑白分明的砖瓦平房，如同定格的黑白照片，向远方漫延。门扇，门楣，泛红的木门，怕曾有伊人倚靠，对月哀叹；空旷，幽深，安静，如尘封于地下的蜜罐，陈旧得苍白。叶子铺满一地，红色的，黄色的，缓缓地溃烂在前一天的雨水里。小巷里藏着卖红豆的清秀姑娘，几家木板招牌的饭店，路过清代榜眼故居，两三株梅花，放水的石盘，石桌石凳也别有韵味。走着走着，肚子早也空了。这时，一阵清香充斥着鼻腔。抬头一看，“食为天”三个大字赫然出现在眼前。走进去，原来是老夫妇经营的面店。店内装饰得古色古香，墙角依偎着几个胖胖的南瓜，让我不禁想到“暖老温贫”这样温暖的字眼。丰富的食材井井有条地放在灶台上。老爷爷手中的面团仿佛与手融为一体，力度正好，加上不停的按压，面团很快就成了形。正看着，旁边的老奶奶掀起锅盖，热气迅速韵染开来，仿佛在仙境中，鲜美的汤汁在勺下如行云流水般。再看许多根银丝在老爷爷手中抖动着，面粉浮在空气中，像电影中的慢镜头播放着。“咕咚”一声，面下了锅。我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响亮的京剧声回荡在小巷里，咿咿呀呀唱个不停。我早饥肠辘辘，看着对面吃得不亦乐乎的小孩，咽了咽口水。不一会，一碗黄澄澄的面呈现在眼前，绿油油的葱花，红彤彤的番茄相得益彰，我迫不及待地开动。京剧的声音消失了，整个店里只有“呲溜”吸面条的声音，那声音仿佛是美味的印证。老夫妇相视一笑。面条十分筋道，吃到嘴里好像在吃橡皮糖，酸溜溜的汤汁味留于唇齿间，酸味融于血液里，流淌至全身上下每一处角落。一大碗面很快就被我消灭了。身上暖洋洋地走出面店，丝毫感受不到深秋的寒冷，鼻腔里充满了幸福的味道。面香依然在齿间不停地萦绕，最后化为柔软的液态。石板小道上，幸福的味道在滋生。小小的面店里，爱的味道掺杂着面的香味传递给每一个人。“暖老温贫”这个温暖的字眼又一次浮现。沿着竹简的丝丝纹理，顺着布帛的脉脉条痕，在醉人的晚风中，携一抹清浅月光，走入时光深处，去寻觅悠长历史中诗词的味道。诗词的味道，如酒，浓醇浑厚，入口只余断肠泪。吟那一句“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那一口浓烈的浊酒仿佛也流入了我的心底，刺得人眼泪直打转。想将士们在战场上百转千回，却终究还是思归不得归。又叹一句“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又是一口醇酒灌在心田。瞬间，仿佛就体味到了诗人独自登高望月的凄愁与哀思。那万般无奈与深深的孤寂，催酒成泪啊！原来，诗词的味道，似酒，带着无限哀情与愁思，令人苦涩难言。诗词的味道，更是如花。在夏末秋来之际，吟一句“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读着读着，便似有一缕清幽的夏荷残香，自手中书卷扑面而来，点染着空气中的丝丝秋凉，只余点点若有若无的闲愁与凄苦缱绻于心。或是在零零的落花边轻咏“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不似鲜活的花朵般润泽，尘中落花的丝丝余香，和着细尘、清风，钻入鼻腔，味道是干燥的，耐人寻味的，需要用心去捕捉。正如落花之品德，它或许为人所轻视，其实细细观察，便能被它一生默默奉献的无私而感动。原来，诗词之味亦如花，清新，温润，柔腻，看似则无，实则余韵无穷，感人肺腑。诗词的味道亦是似风。“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春风徐徐而过，一丝春日的芳香轻轻拂过鼻尖。更令人动容的便是这种入春风的曲，带着点儿风中的暗香，款款侵入心底，润湿眼眶。思故人，怀故园的情愁爱恨，带着春日的绵绵的芳香，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在这深夜江畔的微风中，夹杂着夜独有的清凉味道，江岸旁的湿润味道，细草独有的清新味道，和着诗人沉郁的优思。晚风的清冽之味，轻而载重，似重而轻。拂去历史的尘埃，轻捧书卷淡看庭前花开，轻吟诗词，细品其味，未尝不是一种静然安好的生活……生命的希望有时会被阴霾覆盖，但一想起寒梅花瓣的味道，我的心中总会重燃起希望的火焰。那是我记忆中挥之不去的味道。暴风携带着骤雪席卷了一整个冬，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筑起了一道又一道高大的雪墙，似乎想要将余下的秋赶尽杀绝。我走进房间，注视着那已落满灰尘的钢琴，虽已辨不出钢琴原本的色彩，但厚厚的灰尘依旧掩饰不了那与生俱来的贵气。我轻轻地将手搭在钢琴那伟岸的肩膀上，想要替它擦拭，他却固执地拗过头，躲开了我。我无奈地叹息着，翻开琴盖，望着那错落有致的黑白琴键，伸出手，抚过一道又一道被冬侵蚀过的伤痕，想用自己微弱的体温来温暖它，却劳而无功，那断续的音符依旧无法谱成一曲优美动人的乐曲。走到外面，雪花忍受不了冬的冷酷，慌忙的逃离，依旧摆脱不了融化的命运。忽然，一股夹杂着雪味的清香扑鼻而来。走近，一株梅花矗立在那里，桀骜不驯。却发现曾经一度保护着它的堡垒已被风雪攻下，花瓣无可奈何地飘落，被泥土掩埋，似乎想要验证那句：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我讽刺地笑了笑，花都临死了，还谈什么护花，只是临死前的一些悼词罢了。雪纷纷扬扬地飘落，将最后一片土地覆盖，仿佛为即将逝去的一切穿上白色的礼服。拾起一片寒梅花瓣，用手抚去花瓣上残留的雪，闭上眼睛，嗅着那淡雅的清香，心中却不禁叹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这就是命运。它就如同我毫无长进的琴艺一般，静静地屈服于命运，然后，等待死亡。时光就如同指尖流逝的沙，转眼，一个学期就过去了，我心里却依旧放不下那墙角的梅花，放不下它散发出的清香，我又走到了它身边。那破旧的残壁依旧病怏怏地躺着，似乎已被命运折服，成了它的臣子。而那梅花却早已变了样。乌黑的枝条上已经长出了嫩芽，四处散发着生的希望，凑近闻那寒梅花瓣，香气更是怡人。是什么让它在这多变的命运中顽强生存？是坚强的毅力和永不动摇的意志。我仿佛顿悟了，走到琴边，小心翼翼地翻开沉重的琴盖，重新拿起《命运交响曲》的乐谱。指尖轻滑过的流畅使我自己震惊。这跌宕起伏的乐声如那寒梅的一生，曲折却又充满了力量。脑海中又迸出了希望的火花。这寒梅的花香如同一道充满力量的阳光照进了我生命。它让饥寒交迫的人感到温暖，让濒危的人重燃对生命的希望，让陷入困境的人充满勇气。当我陷入绝望之时，寒梅的香气总会带走的希望，给我拥抱未来的力量。在人的一生中，我们能尝到各种各样的味道。除去酸甜苦辣咸，更有生活的味道，文字的味道，友情的味道……尝尽百香，归来，最让我欣喜并流连忘返的，还是家的味道。回到家中，推门便闻到空气中那菜肴的味道了。粥的芳香四溢，在晶莹的小碗中盛着，颗颗大米煮得饱满光洁，显得乖巧可爱；金黄的南瓜也在粥中，还有那百合与莲子，静静地躺在碗中，也为这幅生动而让人垂涎三尺的画作增添了一抹馥郁的浓香。我迫不及待地坐下，舀了一勺粥，赶紧含进嘴里。虽然有些烫口，但口中弥漫的是那种食材组成的清香。可又有一些别的味道在其中，一抬头，才发现妈妈已经走到我身边了。她正眯着眼，微笑着看着我，揉了揉我的头发，眼神里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宠溺。“好吃吗？”她温柔地问我。“嗯。真香！”我鸡啄米般地点头。刹那间，我才明白，那味道原来是家的味道，是妈妈的味道啊。
不一会儿，风尘仆仆的爸爸回来了。他急急忙忙上楼，满头大汗。还没来得及换鞋，便递给我几个桔子。“我自己种的桔子熟了，第一个给你尝尝。”他爽朗地笑笑。我小心地拿起一个。橙黄的果皮中还渗透着一丝青涩，剥开，轻轻地把丝去掉，接着小心翼翼地衔了一瓣---入口的一瞬，是十分苦涩的，但几秒后便是柳暗花明般别样的甜蜜。父亲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期待着我的反应。他刚要张嘴问，我便抢着说：“可好吃了。”父亲布满皱纹的脸上，蓦地展开了笑容，像松了一口气一般！父亲的味道像这桔子，含蓄深沉，在看似苦涩的味道的后面，却是意想不到的阔大的甜甜的父爱。
开始吃晚餐了，全家三口一起开动。菜肴香甜可口，一家人聊天的声音分外和谐。“哎，今天你们学校又干了什么呀？”“我们公司啊，今天又来了一名新同事呢。”在这温馨的氛围下，灯光显得愈发温暖，愈发明亮，愈发幸福。这才是家真正的味道——其乐融融，幸福快乐。
家的味道，有妈妈的，有爸爸的，还有我的。只有家人聚在一起，才会有了最美好，最让人魂牵梦绕的味道，那也是最让我流连忘返的——家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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