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晓飞老师
新东方集团副总裁,浙江区域负责人,浙江省青联常委。
南京大学本科,中欧国际工商学院EMBA,浙江大学香港理工大学旅游管理博士在读。
加入新东方20年,和大家一起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食遍天下,做有文化的旅行家。
《三字经》曰:“马牛羊,鸡犬豕(猪)。此六畜,人所饲。”“六畜”与“五谷”,共同组成了古代中国人的基本膳食结构。
俗话说“饮水思源”,咱们吃鸡也不妨思源一番。鸡是由野鸡进化成家禽的,考古发现证实,早在8000年前,中国人已经开始养鸡。2500年前,中国就出现了大规模的养鸡场(养鸡的职位叫“鸡人”,哈哈),那时候主要是王公贵族在吃鸡。
汉朝的祝鸡翁养鸡1000多只,是中国最早的养鸡专业户。但那时鸡肉还是比其他肉贵得多,写文章的公务员(书佐)一个月薪水360钱,只够吃10只鸡。南北朝的《齐民要术》提倡圈养鸡,这能减少食物和水的消耗,使鸡加速育肥,提高鸡肉的产量。到了唐代,鸡肉逐步进入平民餐桌;到了宋朝,平民的日收入就能买一只鸡,因此关于养鸡和吃鸡的唐宋诗词就越来越多了。
醉鸡煲
【经过煲煮后,肉质更加饱满,口感鲜嫩多汁】
01
文豪们的养鸡和吃鸡之乐
浙江诗人陆游最喜欢养猫和养鸡。《新养白鸡毛羽如玉殊可爱》,不用读诗,光看标题就知道他对白鸡的喜爱之情。有了新欢,也不忘旧爱,他愿和家中的老鸡共度余生:“老鸡拥肿不良行,将旦犹能效一鸣。碓下糠粞幸不乏,何妨相倚过余生。”
陆游和鸡的日常相处蛮温馨的:“避湿升我堂,垂翅闵老鸡”(避雨进入堂内,看到疲倦的垂翅老鸡而心生怜悯);“雨昏鸡共懒,米尽鼠同饥”,雨天和陆游、老鸡一起懒洋洋的,当然还有猫,“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奴不出门”。
长诗《新买啼鸡》记录了陆游与报晓鸡的故事。“秋衣初缝惜不得,急典三百新青铜”,看到一只自己喜爱的报晓鸡即将被杀,陆游赶紧脱下身上的新衣服,典当了300枚铜钱,把它买下了。这只报晓鸡也有一颗“感恩的心”,每天清晨引吭高歌,给老诗人增长精气神:“明星已高啼未已,云际腾上朝阳红。老夫抱病气已索,赖汝豪壮生胸中。”
鸡是人类的伙伴,也是日常的美食。李白喜欢边喝酒边吃鸡:“亭上十分绿醑(xǔ)酒,盘中一味黄金鸡。”
孟浩然喜欢农家乐吃鸡:“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
苏东坡表示“俺也一样”:“山中友,鸡豚社酒,相劝老东坡。”
家中有鸡说明农家粮食丰足,忧国忧民的陆游也喜欢农家吃鸡的氛围感:“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
可见自古以来,“吃鸡”就是一件很快乐的事。今天中国人的“吃鸡”快乐,已经扩展到广东白切鸡/江西三杯鸡/浙江醉鸡/安徽烧鸡/重庆口水鸡/四川怪味鸡/云南汽锅鸡/新疆大盘鸡/山东扒鸡/河南火锅鸡/东北小鸡炖蘑菇……
白切鸡
【鸡皮爽弹,肉质嫩滑,皮下有冻,鲜香可口】
02
野鸡好吃吗?苏东坡透露了真相
很多人对吃野味颇有向往,其实大部分野味既不安全(有多种真菌、病毒),也不好吃。鸡从野鸡进化而来,我们以野鸡肉为例,看看它算不算高端食材。苏东坡的一首诗《食雉》能告诉我们答案。
吊烧鸡
【外皮香脆,内里肉质嫩滑,肉汁充足】
“百钱得一双,新味时所佳。烹煎杂鸡鹜,爪距漫槎牙。”100个铜钱相当于今天的20块钱,能买两只野鸡,说明野鸡不值钱。再来看看苏东坡是怎么烹饪的,“烹煎杂鸡鹜”,把野鸡肉和鸡肉、鸭肉放到一起烹制。苏东坡不吃原味野鸡,是因为野鸡的运动量大,肌肉发达,脂肪较少,体脂率低固然让当代人羡慕,但这样的肉吃起来会感觉有些“柴”,这就是野鸡肉便宜的原因。最适合人类口味的,是脂肪较多的家畜和家禽。因此苏东坡把野鸡和家养的鸡鸭放在一起煮,以“混搭风”弥补其脂肪不足的缺点。
苏东坡的吃鸡方法不止这一种,他曾出任徐州知州,留下美味“徐州四珍”:东坡回赠肉、醉青虾、五关鸡和金蟾戏珠。五关鸡以童子鸡为主要原料,配置以豆瓣酱、姜片、干辣椒(北宋用胡椒)、花椒、料酒、酱油、糖和葱花翻炒而成,味道香辣可口。
苏东坡被流放到广东惠州之后,与侍妾王朝云共同研制了“宏志鸡”,这是一种外脆肉嫩、色泽金黄的炸鸡,比肯德基早了八百年,至今仍是客家人婚嫁庆功的必备传统菜。在广东,苏东坡还开创了一种新的烹饪手法——盐焗,把肉用砂纸包好,埋入烧红的粗盐之中烤熟。粤菜中的盐焗鸡,就是沿用这一古法制作的。
03
叫花童鸡:从边缘到主
浙江养的鸡,公认好吃。仙居三黄鸡,号称“中华第一鸡”;萧山鸡,中国八大名鸡之一;衢州江山市的白毛乌骨鸡,我国名贵珍禽之一;温州灵昆鸡,体型较大,性成熟早,产蛋多,肉质好,抗病力强,全面发展第一名,中国禽类遗传资源入选鸡种。
品种好,还得做得好。很可惜,苏东坡作为900年多前的杭州老市长,没吃过300多年前才出现的“叫花童鸡”,不然这位老饕必定赋诗一首。
叫花童鸡
【肉质鲜嫩,咸香适宜,酥嫩脱骨】
叫花鸡是怎么出现的?相传在一次战乱中,不少百姓家破人亡,沦为乞丐(杭州俗称“叫花子”)。有一个叫花子在饥饿难耐之际弄到一只鸡,可又缺锅少灶。急中生智,他仿效烤红薯,用黄泥将鸡整个包住,放在石块垒成的“灶”上,拾点干柴煨烤。等到泥干鸡熟,他敲开泥巴,鸡毛也随泥壳脱落,顿时鸡肉香气四溢,叫花子美美地饱餐了一顿。
杭州叫花童鸡采用具有地方特色的嫩母鸡,为了便于包裹、成熟和入味,须去掉腿骨、翅膀骨和脚爪,然后在鸡腹中填料,用西湖荷叶包扎,再用绍兴酒脚料与盐水调和的酒坛泥裹在外面,放在炭火或烘箱中煨烤三四个钟头。密封烧烤,使得原汁不走,荷叶的清香和母鸡的鲜香融为一体。
用餐时,将整个泥团拿到餐桌上,当着客人的面拆开,一股合了肉香、荷香与酒香的独特香味扑鼻而来,十分诱人。
04
“内因+外因”,共同成就美食创新
几十万年前,原始人茹毛饮血,抓到野鸡就生吃;
老祖宗学会钻木取火之后,烤鸡成为第一种烹饪方式;
一万年前,开始流行吃煮鸡——在小土坑里铺上树叶并且倒满清水,然后把烧红的石头放进去,等水沸腾后,再把鸡肉放进去烹煮;
六千年前,黄河流域的仰韶文化圈,开始用陶甑蒸鸡;
三千年前,贵族们在铜鼎里涮鸡肉吃;
一千年前,铁锅普及,老百姓吃上了炒鸡肉;
到了清朝,已经有几十种鸡肉美食。
同样的一只鸡,竟可以发展出这么多的吃法,而且吃鸡的创新仍未止步:裹粉油炸的东坡宏志鸡、裹泥烘烤的杭州叫花鸡,创造了新做法;“啤酒+炸鸡”,创造了新吃法。
叫花鸡的创新很能代表中国人的“吃鸡”进化史:如果不是严峻的现实、简陋的条件,以及突破传统做法的勇气和想象力,都产生不了叫花鸡——“内因+外因”,共同成就了美食的创新。
不论是吃法、玩法,还是活法、干法,束缚我们的,是坚硬的现实,更是陈旧的观念。此时,我们需要重温鲁迅在《狂人日记》里的追问:“从来如此,便对么?”“事到万难须放胆”,勇于打破常规思维模式,建立新的思维格局,尽情释放万物潜能。
*上述美食图片均为作者拍摄
关注公众号,每周更新《东方食记》系列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