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英,乃江西南昌府丰城县人士,年少便聪慧过人,苦读诗书,于科举之途一路顺遂,高中二甲头一名。此后,他先是在刑部观政,得以深入研习刑律典章,积累了丰富的政务经验。后因其才华出众、品行端方,被选派为福建泉州府推官,在泉州任上,他明察秋毫,断案公正,为当地百姓排忧解难,赢得了良好的声誉。紧接着,又因表现卓越而授职兵科给事,得以参与朝廷军政大事的商议与决策,在朝堂之上也渐有威望。
张英的原配夫人刘氏,曾陪伴他一同在京城生活。然而,京城的水土对刘氏极为不利,仅仅三个月,她就因病离世。这一变故让张英深陷孤寂之中,每日只能以书为伴,试图在书卷的墨香中寻找一丝慰藉,排遣内心的苦闷与忧愁。
恰逢朝廷差遣,张英要前往陕西巡按。他思量着,这一路前往上任,路途遥远且事务繁杂,家中若无人照料,诸多不便。况且,漫漫长夜,独处的寂寞也会如影随形,侵蚀他的身心。于是,他起了续弦的念头。他暗自思忖,江西本地未曾听闻有绝色女子,倒是常听人说扬州女子水色极佳,温婉娴雅且才情出众。于是,他决定先绕道扬州,寻得一位夫人后再奔赴陕西上任。
张英抵达扬州后,入住驿署。他即刻找来驿承,托他寻觅宿媒商议亲事。这驿承在扬州城中消息灵通,人脉广泛,脑筋一转,便想到了东马头莫监生家的女儿。那莫家小姐,生得姿容绝世,仿若仙子下凡,且风雅不凡,精通琴棋书画,在扬州城中可是小有名气,是众多公子哥梦寐以求的佳人。
驿承赶忙来到莫家,那莫家的府邸雕梁画栋,尽显富贵与奢华。莫监生听闻是张英求亲,心中先是一喜。毕竟张英是进士出身,又在朝中任职,身份地位颇高,这可是一门能让莫家增光添彩的亲事。但他还是谨慎地再三确认:“大人,您这是续弦之事?我家小女虽未出阁,但也是娇生惯养,我可得为她的未来着想。”
驿承连忙说道:“莫老爷放心,张大人一表人才,又是朝廷命官,定会好好对待莫小姐。且张大人此前的经历也足见其为人可靠,在刑部时就以公正严明著称,在泉州府任推官更是为百姓称道,如今在朝堂之上也是口碑甚佳。”
莫监生思索片刻,终于点头应允。
张英得知莫家应允,满心欢喜,当即送上聘金三百两。那黄澄澄的金子摆在桌上,闪烁着诱人的光芒。莫监生也不含糊,想着嫁妆虽一时难以打点周全,但自家女儿不能失了体面,便陪银五百两,还亲自送女儿到船中,让女儿与张英完婚。
船上,张英与莫夫人初次相见。莫夫人身着红色的喜服,如同一朵盛开的红莲,美丽动人。她微微低着头,眼神中带着一丝羞涩与期待。张英看着眼前的佳人,心中满是欢喜,他轻声说道:“夫人,今后你我夫妻二人,定要相濡以沫,白头偕老。”
莫夫人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幸福的泪花,轻轻说道:“相公,妾身定当全心全意侍奉相公。”
这张英与莫夫人成亲之后,二人感情甚笃,如胶似漆,每日相伴,或吟诗作画,或互诉衷肠,尽享夫妻之乐。不久,船行至丰城县,张英将家中诸事全权托付给莫氏掌管,而后便择了个吉日,起身前往陕西赴任去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在扬州的华严寺里,住着一个从广东来卖珠子的客人丘继修。这丘继修年方二十余岁,生得面如傅粉,模样俊俏得如同妇人一般。在广东时,当地妇人多有淫靡之风,丘继修凭借自己的容貌,颇受妇人喜爱,也因此得了个 “香菜根” 的浑名。
一日,丘继修在华严寺中偶然撞见了莫夫人。当时,莫夫人正带着丫鬟爱莲在寺中进香祈福。莫夫人身姿婀娜,如弱柳扶风般行走在寺中的小径上。她的面容白皙如玉,双眸清澈明亮,仿佛藏着星辰大海。丘继修只这一眼,便惊为天人,整个人都呆住了。他的目光紧紧地追随着莫夫人的身影,仿佛被施了魔法一般,无法移开。
待莫夫人离去,他的魂魄仿佛也被勾了去,一路悄悄跟随,直至张衙门前。他向旁人打听,得知张御史已前往陕西上任,家中只留莫夫人一人,且这莫夫人本就是扬州人。
回到寺中的丘继修,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一夜辗转反侧,心中满是莫夫人的音容笑貌。他的心中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越烧越旺。他暗自想道:“这般美人,若能与我有片刻欢愉,便是死了也值。哪怕只能再见她一面,此生也算无憾。”
次日清晨,丘继修早早起身,来到伽蓝殿求签。他颤抖着双手拿起签筒,心中默默祈祷,随后摇出一支签来。只见签上写着:“前世结成缘,今朝在线牵。口如瓶守定,莫吐在人前。” 丘继修细细研读,只觉这是天赐的好兆头,心中大喜,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心中悄然成形。
他立刻出了寺庙,在城中四处寻觅,终于买来了青绢衫、白绢裙,还有包头、膝裤、女鞋、珠子等一应女子衣物饰品。回到寺中,他关上房门,站在镜子前,精心装扮起来。他一边穿着女装,一边想象着见到莫夫人的场景,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不多时,一个活脱脱的卖婆模样便出现在镜前。他又将一包上好的珠子和一串小珠儿放在身边,而后深吸一口气,向着张衙走去。
到了张衙门口,管门的老张正坐在门口打盹。丘继修清了清嗓子,用尖细的声音说道:“大爷,我是个卖珠子的,听闻夫人喜爱珠子,特来求见。”
老张揉了揉眼睛,看了看眼前的 “卖婆”,并未起疑,也未加阻拦。丘继修心中暗喜,强装镇定,一步步缓缓走进衙内,径直朝着堂后走去。
此时,莫夫人正在天井内闲坐,看着金鱼在水中嬉戏。丘继修见状,赶忙用手整了整衣衫,操着一口地道的扬州话,轻声说道:“夫人,老身这儿有上好的珠子,颗颗圆润,色泽极佳,夫人可要看一看?”
莫夫人本就爱美,又听说是美珠,便来了兴致,转头说道:“你这卖婆,既有好珠,便到我房中来看吧。”
丘继修心中狂喜,忙跟着莫夫人进了房。一进房,他便假意四处打量,口中啧啧称赞:“夫人这房间,布置得犹如仙境一般,真是洞天福地啊。”
莫夫人微微浅笑,说道:“你这卖婆,倒是会说话。爱莲,去取些茶来。”
待爱莲出去后,丘继修见房中无人,胆子渐渐大了起来。他走到莫夫人身边,慢慢打开包裹,拿出珠子,一边展示,一边用言语撩拨:“夫人,您瞧这珠子,配您这花容月貌,再合适不过了。” 说着,眼神中满是轻薄之意,还故意用手指轻轻触碰莫夫人的手。
莫夫人起初并未察觉,还认真看着珠子,可渐渐地,她感觉到了丘继修的异样。她眉头微微一蹙,说道:“你这卖婆,怎的这般无礼。”
丘继修却嘿嘿一笑,说道:“夫人,莫要生气。我丘继修对夫人倾慕已久,今日得见,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爱意。” 说罢,竟一把抱住了莫夫人。
莫夫人又惊又怒,想要呼喊,却被丘继修捂住了嘴。丘继修在她耳边低语:“夫人,若是您从了我,此事只有你我知晓,我定不会亏待您。若是您不从,我便将今日之事宣扬出去,您这名声可就毁了。”
莫夫人心中害怕,又想到丈夫不在身边,无人可依,一时慌乱,竟被丘继修得逞。
自那日后,丘继修常常借着卖珠的由头,进出张府,与莫夫人暗中私会。他们在房间里幽会时,莫夫人心中虽有愧疚,但又被丘继修的甜言蜜语所迷惑。
“夫人,您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女子,我愿为您做任何事。” 丘继修紧紧握着莫夫人的手说道。
莫夫人轻轻叹了口气:“相公不在家,我心中实在寂寞。你可莫要负我。”
“夫人放心,我对天发誓,若有负于您,天打雷劈。” 丘继修信誓旦旦地说道。
且说张英在陕西任上,起初公务繁忙,并未过多留意家中之事。但随着时间推移,他心中对家中妻子的思念与牵挂与日俱增,同时也隐隐有些担忧,毕竟莫氏年轻美貌,独自在家,难免会有意外。
一日,张英在公堂之上审案,那犯人是一个狡黠的盗贼,名叫王二。王二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行,竟信口胡诌,说在扬州听闻张英家中夫人与一神秘男子往来密切,行为不轨。
张英一听,顿时怒发冲冠,呵斥道:“你这恶徒,休要胡言乱语,妄图扰乱本官心智。” 可这话语却像一颗种子,深深种在了他的心中,让他再也无法安宁。
下了公堂,张英在书房中来回踱步,心中思绪万千。他一方面觉得这犯人之言可能是为了脱罪而编造的谎言,另一方面又忍不住胡思乱想。“莫氏一向端庄贤淑,怎会做出这等事?可那犯人说得有鼻子有眼,难道其中真有隐情?” 张英内心陷入了极度的纠结与矛盾之中。他走到窗前,望着远方,心中默默祈祷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终于,他决定暗中派人回扬州查探一番。他挑选了一位自己最为信任的心腹家仆,名叫福伯。福伯年过半百,头发花白,但眼神却透着一股精明与干练。他跟随张英多年,无论是风雨飘摇的官场斗争,还是生活中的琐事,都始终忠心耿耿地陪伴在张英身边。
张英将自己的疑虑告知福伯,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福伯,此事关系重大,你一定要小心谨慎,切勿打草惊蛇。你的经验丰富,我相信你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福伯微微弯腰,恭敬地说道:“大人放心,老奴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大人所托。”
福伯领命后,即刻动身前往扬州。他来到张府附近,并未直接露面,而是在暗中悄悄观察。他发现有一个卖珠的 “婆子” 常常出入张府,且每次进去的时间都不短。福伯心中起疑,便向张府的邻居打听。那邻居是个好事之人,见福伯询问,便悄悄说道:“这卖珠婆有些古怪,看她的模样和走路的姿势,不像是个寻常婆子,倒像是个男人假扮的。而且她每次进府,都是直接去找莫夫人,也不见有什么珠货交易。”
福伯听闻,心中大惊,越发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他决定找个机会混进张府,一探究竟。
这日,福伯趁着府中采买之人外出采买物品之际,偷偷跟在后面,混进了张府。他在府中四处寻找那卖珠婆的踪迹,终于在莫夫人的房门外听到了里面传来的隐隐约约的说话声。福伯小心翼翼地靠近房门,透过门缝往里一看,只见那卖珠婆正与莫夫人亲昵地坐在一起,举止极为暧昧。莫夫人脸上带着一丝红晕,正与卖珠婆低声细语。
福伯强忍着心中的愤怒,悄悄退了出来,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回陕西,将自己所见所闻如实禀报给张英。
张英听完福伯的禀报,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心中的愤怒如同熊熊烈火一般燃烧起来。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不在家时,家中竟发生了如此丑事。他的双手紧紧地抓住桌角,指关节泛白,心中的痛苦如同被无数把刀割着。
张英怒发冲冠,他无法容忍这样的背叛。在一个深夜,他悄悄回到家中,将莫夫人带到后院。莫夫人见事情败露,吓得瘫倒在地,泪水夺眶而出。她爬到张英脚下,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腿,哭着求饶:“相公,相公,求求你饶了我吧。我是被他逼迫的,我一时糊涂,我知道错了。”
张英看着眼前的莫夫人,心中满是愤怒与失望,他冷冷地说:“你这不知廉耻的妇人,做出这等丑事,还有何颜面活在世上。” 说罢,抽出腰间的匕首,那匕首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
莫夫人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张英手起刀落,莫夫人倒在血泊之中,结束了她这一段因欲望而迷失的人生。而张英随后诬陷丘继修开棺劫财,利用自己的权势将其打入大牢,丘继修在狱中受尽折磨,最终也被处死。这段孽缘,就此以悲剧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