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前段时间去一个关中东边的县城参加活动，遇到几个小场景，让在“大城市”每天疲于奔波夜以继日的我，生出一些感触来。
是坐高铁去的，从列车启动到停下也就不到半小时。也就这不到半小时，很快便从城市的高楼大厦切换到乡间的鳞次民居，一个村落与一个村落之间，一片又一片的绿油油的麦田，让人瞬间觉得世界也清净了，心里也清净了。这时候，没有几个乘客的车厢，与外面的田野特别的搭。
出了高铁站，外面就有不少等客的出租车，虽然要去好几个地方，加起来还有点距离，但我还是决定走过去。难得稍微闲散一些，赶得那么急匆匆地干嘛。
这是叫做华阴的县级市，正儿八经就在华山的脚底下。虽然比一般的县城规模大一些，但终究还是一个县。
先去的是文化体育中心，从高铁站跟着导航一路走过去，路宽，车少，人少，反倒是路两边的林深树密，再加上山就在背后，即便是不停的走着，也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感觉。
在文化体育中心领了东西后，转而又去一个叫做一河两岸公园的地方，这一去，真正感受到一个关中县城的闲适来。
二
这条从华山的边边上流下来的小河，地图上都显示不出来名字。我查了一下资料，貌似叫长涧河，河很小，没有蓄水的地方大概也就几米宽的水面，河也不长，出山从市区穿过后，很快就被渭河纳入怀中。但就是这么一条小河以及依托这条小河修建起来的公园，一下子便给一个关中的县城注入了闲适的注脚。
公园是依河而建的，和很多地方的滨河公园一样，把水聚起来，形成有点规模的水面，再放下大大小小的游船画舫进去。这不算什么特色，让人眼前一亮的不是它的水，而是它的岸，确切地说，是岸上林林总总透视出的县城的闲适生活。
刚走到这里，便被河岸的小广场上摆着的一张张密密麻麻的小桌子给震惊了。
不是饭摊，不是茶摊，不是麻将摊，就是牌摊，标准的扑克牌摊——老陕最热衷最擅长的挖坑！
每一桌都是，每一桌都是满座，居然没一张空的，居然也没有一张桌子是挖坑以外的例外，正风靡全国的掼蛋，在当地人“挖坑”挖出的深壕防线面前，一点机会都没有。
其时，是下午四点多的光景，深秋初冬的河边虽然没有雨雪，但也没有太阳，还是很有些凉意的。坐在桌子前的，男的，女的，当然还是以男的居多；年龄大的，年轻的，也都不觉得冷，悠悠地出着牌，悠悠地喝着水，有自带的杯子，有桌摊上配备的杯子。参战的，观战的，动作上，神情上，都透射着悠哉悠哉。
这种场景，在爱摆龙门阵的成都大概很常见，但在北方的大小城市，我还从来没见过。西安的街头一桌两桌甚至不少桌的麻将桌常见，但是，在一个公园里，这么一揽子铺开这么多张挖坑的小桌子，真的是头回见。
一瞬间，我无比羡慕起那些可以坐在桌子前的人。
而在我离开的时候，一个个夜市摊，已经陆陆续续的到来了。
三
从这里离开后，跟着导航往预订的民宿走。
这次，走的是马路对面。居然，是另一个公园。看了一下地图，叫城市文化公园。公园外临着马路的开阔一点的地方，同样有十多张小桌子一揽子铺开，同样是每张桌子都是满座，同样是每张桌子都只挖坑，不掼蛋，不搓麻。
走到一个十字的时候，看到东南角一长排基本都是吃喝的店铺，决定先去打个尖。
在迎面扑来的泡馍炒菜肉夹馍大刀面的视觉冲击中，最终还是选择了一家饺子店走了进去。
刚进去，就被墙上的价目表震惊了——
这年头，居然还有八块钱一碗的面！
各种馅的饺子，除了纯肉的是30元，其他的都是20元，没有单位。问了老板，原来都是一斤的价格。我问一斤是多少个，老板说，你来十块钱半斤就足够了。我说行，能把莲菜和茴香拼半斤不，老板说，行，立马忙活开了。
那时候大概是下午五点，我进去的时候，只有一个顾客正埋头吃饭。等饭的间隙，我心里还是有点忐忑的，心说这么便宜的价格，味道就不奢求了，只要食材没问题别吃坏肚子就行。
然而，饺子端上来又吃到嘴里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不但饺子个大饱满，而且酸汤里的配料，香菜葱花紫菜虾皮，一样都不少，不是蜻蜓点水的点缀，是每筷子下去都能夹的着的实在。不管是茴香肉的还是莲菜肉的，没有异味，只有香味。
在西安，这样一碗饺子，随随便便都得二十块。
我碗里的饺子还没吃到一半，陆陆续续进来的客人，便充盈了不大的店面。看情形，有当地人，也有外地来的游客。严格意义上那会还不是饭点，这个关中县城里繁华地段上很不起眼的实惠饺子店，便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喧嚣。
喧嚣却不匆忙，不管是等饭的顾客，还是做饭端饭的夫妻俩，都是一种不急不慢的样子。在这样的环境里，急性子，都不好意思催。
四
没想到预订的民宿，是在一个村子里。
分不清是县城的城中村还是城边村，反正，两个村口，各在一条主干道上。
说是村子，因为大部分都是三四层的民房，但是，在一栋栋的民房之间，却猛然间会夹着一个不大的单位，或者一片不小的住宅小区，就这么奇怪地在一个村子里共生着。
民宿的女老板精干利洒，她说，房子就是自己家的房子，开个民宿，从二楼到四楼总共十多间客房，平时也住不满，她一个人完全就能忙过来，而且也不算忙。
不算忙，随后便得到了验证。
我说，明天一早我要去一河两岸公园那参加个活动，走过去有点远，您看方便开车送一下不。她说行，问我几点，我说大概七点吧。她啊了一声，脱口而出“这么早啊”，然后马上就说行，你到时候给我打电话，随即莞尔一笑，随口说道，我平时都是八九点才起来的，除非是一大早要去高铁站送站或接站。
一个小时前，我羡慕的是那些可以坐在河边挖坑的人；
半个小时前，我羡慕的是那些每天都可以吃八块钱一碗的面十块钱一大碗饺子的人；
这会，我又无比羡慕这个可以睡到八九点起来，每天悠哉悠哉挣钱的老板娘。
五
因为有一座著名的华山，华阴，比一般的关中县城，规模要大些，城区要繁华些，经济要强一些，来来往往的人，也比别地要多些。
但即便如此，我在这里待的两天，感受最深的，只有闲适。
闲适的生活，必然是有日常支撑的。
挣的多少不知道，但是，能发现物价低，吃的便宜，生活成本就低。搜了一下，发现房价也便宜，新房均价五千出头，二手房只要两三千一平米。
八块钱的面，十块钱的饺子，十四五块钱的水盆泡馍（不久前去华山的时候在华阴吃的），睡到八九点自然醒再起来，河边一边喝着茶一边挖着坑，身畔有微风，耳畔有老腔，谁不想要这样的生活！
突然间，觉得一辈子生活在这样一个小县城，其实也挺好的。
文图 | 马 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