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耀东先生题写
作 者 简 介
日常诗意（组诗）
干枯的玉米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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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叶子到秸秆都已经被风雨漂白
临近冬季，它们还留守在田野里
这些大个子庄稼，没被砍倒
并非农人慈悲
作为牲畜的口粮，过冬的柴禾
它们要被晒到干透
便于贮存
它们已经死亡，却还站在那里
干硬的尸体，继续被风鞭抽打
那些啃玉米的人，喝玉米粥的人
谁还会想到这些
死后不知魂归何处的庄稼?
它们没有犯法，却要被铡刀
拦腰斩断
炕洞是村庄贪婪的嘴巴
火焰如舌卷动，玉米的尸骨
被它一根根吞噬
化为残渣、灰烬
一一最该受到敬仰的庄稼
结局却如此悲惨
而我，也仅仅充当了看客
写下这些苍白的诗句
不过是发出的一声叹息
柿子树迎来高光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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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张灯结彩
为这最后的胜利
应该频频走进镜头
炫耀这耀眼的喜悦
但我为什么，又觉得
这来之不易的荣光
浸透了血色
如此沉重？
一一看啊，满树叶子
为了护卫每一个青涩的柿子
是向成熟
与虫子对决
伤痕累累
与狂风骤雨搏斗
身上布满弹洞
现在，它们几乎全部壮烈牺牲
拂过树梢的风声
像是柿子们呜呜的哭泣
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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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这种病
潜伏于体内
像一个不动声色的刺客
一旦我放松对嘴巴关卡的把控
它就会乘虚而入
捅我一刀
让我难受几天
需得调集药品的弹药
对这个顽敌进行反击
将其打退
一一是的，是打退
不能彻底消灭
这时，在体内某个隐秘角落
刺客埋伏下来，耐心等待
我寻欢作乐时暴露出破绽
健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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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有点像马的造型
双手抓住把柄
如同抓住马的两只耳朵脚踏则如马蹬
手脚配合拉蹬
身体便像骑在奔跑的马背上
前后耸动
但不管怎么用力
如何加快速度
这匹铁马仍在原地奔跑
并习惯于以沉默
应对你的驱策
不会驮着你奔向远方
就像一个人从事的某种工作
你为它出力流汗一生
只是一种重复的劳动
如被戴上眼罩的毛驴
奔走在脚印反复重叠的圆圈里
不曾用延伸的轨迹
把生命的意义引向高处
抑或更为广阔之地
生命的轨迹由文字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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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鸣和蟋蟀的叫声消失
甘沟河的茂草几经秋雨浇淋
显出一副疲态
并开始泛黄
树木脱衣之时
我开始加衣
菜市场出售的各种水果
是秋天留给人间的礼物
吹在脸上的风
越来越冷
冬天一步一步逼近
两鬓布满霜色
我在一张纸上的耕耘
没有停歇
一行行文字
比留在走过路上的脚印
更能代表我生命的轨迹
一棵老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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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底落尽叶子
不再对春天有想法后
它就变得安静了
开始练书法
写一些细细瘦瘦的字
刚开始字还写得茂密
有种与岁月对抗的气势
后来渐渐稀少了
再后来，看不到它写的字
剩下的一截树桩
如同遗落的笔筒
但有人说
它是一块墓碑
一圈圈时间手掌抹不去的年轮
年轮
就是树给自己写的悼词
在白塔山眺望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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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抵达白塔山山顶
和白塔一起
和一棵树干朽裂的古槐一起
我在眺望滚滚东流的黄河
因为距离原因
泥色黄河似乎在静静奔流
随山势修建的仿古建筑
几经光阴的洇染
琉璃瓦缝隙结出青苔
雨中的林荫更显幽暗、清寂
我很快收回目光
沿原路下山，这就说明
自己只是一个匆匆来去的过客
不知有多少岁月流逝
而白塔、古槐
雷打不动，不离不弃
一直在陪伴、守望黄河
我羞于和它们一起
分享黄河的荣光
关于兰州白塔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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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为白塔
其实和黄河一样的肤色
就像母亲生养的孩子
必然带有她的胎记
这天上午下雨，山道蜿蜒
台阶湿滑
攀登白塔山需要耐力和勇气
当我气喘吁吁登上山顶
白塔如一根竖起的大拇指
为我点赞
一棵开花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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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滴雨里都藏着时间的牙齿
每一缕吹过的风中
都晃动着时间挥舞的鞭影
一树在夏天怒放的花朵
像一团火焰渐渐熄灭
任凭树变成千手观音
也无法拦截一瓣一瓣凋谢的美
而我的年华
也正随落英飘散
在暮秋的风里
摇晃的稀疏枝柯
藏不住虫眼和伤痕
如我藏不住皱纹与白发
大地，耐心地等待着收留
生命的骨骸
初生的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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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不出这些行道树的名字，它们
初生的叶片，一律是鹅黄色
生命刚踏上起跑线，似乎就预示了
在秋天泛黄凋落的结局
如一个人，哭着降临尘世
又在哭声中离开这个世界
这些被时间打上宿命底色的叶子
像一个寓言，将在生与死之间
演绎活着的艰难与不测
现在，它们像幼儿园里叽叽喳喳欢闹的孩子
看不出有什么差异
得到阳光的宠爱一样多
但一场风雨的突袭，一场冰雹的轰炸
抑或，虫子的暗算
都会改变它们命运的走向
我不知道:哪些叶子
会在时间里静静走向衰败
哪些叶子会带着虫子的齿痕过早地死亡
哪些叶子坠落时发出的叫喊会揪疼树的神经
哪些叶子虽死里逃生，却会带着一身伤痛
把生存之路走成一根摇摇晃晃的钢丝
步步惊险，享受不到片刻安稳与宁静
我暗自祈祷:愿这些幼叶
在树妈妈的引领下，紧跟季节轮回的节奏
不要掉队，最好不要成为树的一滴泪珠
击穿我的祝福，让悲伤
散落一地
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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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山民如杵的脚掌夯实
被岁月的舌头舔亮
像一条流淌月光的小河
随山势起伏
随山民丈量人生的脚步
曲曲折折
一头拴着炕头
一头拴着地头
一头连着摇篮
一头连着墓地
有时，它是一曲牧歌
荡上天际
有时，它是一根鞭子
在一场暴雨到来之前
把喘息的汗珠
抽向一片叫喊的金灿灿麦浪
随滚动的碌碡奔跑
它把日子的苦辣酸甜
勒进山民脸上越织越密的皱纹
它把大山的陡峭
勒进山民的脊骨
它把芦花的白
染上山民的头发
在秋天，当它随一座新坟上的纸幡舞动
这条伴随庄稼生长的根
就会更深地扎在山民心里
开满对亡者
怀念的白色菊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