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刘峨林 律师
律师的做法与活法，这个题目，已经在我心里盘桓了一两年之久，今天终于有时间落笔了。
十余年前，我进入了律师这个行业，从那时起，我就一直对一个问题非常感兴趣，就是“律师的做法”，研究怎么做律师，做好律师。刚入行时，我对一个现象非常不解，这个行业有那么多大律师、老律师，怎么就很少看到这些大律师、老律师对菜鸟律师、年轻律师认真传授一点真经验、真感悟，怎么前辈给后辈看到的就是各种“装”，各种“端”，各种“牛”，他们就是一直这么厉害的吗？他们就没有碰的鼻青脸肿的时候吗？这些前辈碰得鼻青脸肿的故事，对后辈其实更有助益，我认为这才是真的经验之谈，是真的有价值的东西。可惜，从来没人将此集结成书，公开宣讲，正经场合从来听不到这些经验和故事。
当时我认为是前辈们要面子，出糗的事，不足为外人道；后来，我认为是前辈们对自己流泪、流汗、流血换来的经验，一心藏私，舍不得分享；现在，我认为前辈们的经验和故事，只是他们自己个人的经验和故事而已，即便想，其实也无从分享，更难以达到启发的效果。一句话，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一切从自己的实际出发，自己摸索吧。关于律师的做法，这些年，我自己不断琢磨，不断调试，有时心灰意冷，有时激情四射，靠着时间的积累，愚钝如我，花了十来年的时间，也基本找到了一条适合自己的路，觉得自己应该算一个合格的律师了，吃得下律师这碗饭了。用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的话来说，我找到了自己的“啖饭之道”。但真的让我面对人生，有了独立自主的勇气和底气的，不是因为我知道了些许律师的做法，而是因为，我终于开始关注另一个问题：律师的活法。
律师是人，是人就得生活，为了谋求自己想要的生活，需要有与之适应的啖饭之道。我因为逐渐明白了自己大概想要的活法，所以才有了适合自己的具体的做法。
先哲说，认识你自己。以前我认为这挺哲学、挺高雅的，认识我自己，不就是认识自己的欲望、思想、灵魂这些形而上的东西吗？总之一句话，认识什么是我想要的。现在我明白，认识你自己，也可以很接地气，比如阶级分析。认识你自己出生怎样、家境怎样、长相怎样、健康怎样、学识怎样、能力怎样、社会关系怎样，总之一句话，认识这世界给了你多少本钱，凭什么配得上你想要的。
按照前一种思路，我的结论是怀才不遇，知己难寻，自己被生活各种辜负。有好几年，我就是带着这种看法活的，活得很低谷，很没意思。按照后一种思路，结论是我还是比较幸运的，就凭自己这块料，还过上了一种岁月静好的小日子，老天毕竟待我不薄。最近这几年我就是带着这种看法活的，悄无声息，偷偷开心。因为活得开心了，就想做得也开心，不开心的事情，就不想做了。做不开心的事让自己活得不开心，不划算。我应该很努力，甚至很拼命地去做自己开心的事。我看到有些人很努力地挣钱，挣得很绝望。我一直觉得，生活好像没必要搞得这么绝望。刚入行时，我想站着把钱挣了，自己都感动自己的硬气；现在，硬不硬的无所谓，我能开心地做事，还能挣到钱养家，就很心满意足。
说来俗气，我的“个人执业方法论”，之所以从“律师的做法”，升级到“律师的活法”，就是因为自己生了娃、养了娃。从无到有，养育一把骨肉，为他人的生命负责，让我学会了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简单来说，做律师有两个赛道，商业赛道和专业赛道。我和老婆都是律师，勉强都算是专业赛道上的选手。我们都是法学科班出生，都是研究生一毕业就做律师，我们相识相知于办公室的加班加点，都在百君经过了几年助理期的白加黑、五加二的锤炼。独立后前几年，我们忙着建立自己的小家庭，买车买房搞装修，稍微缓口气就开始考证书，她考了注会，我考了税务师。总之那些年，就算不挣钱，也不敢让自己得闲。我现在回头看，这些都算是在律师的专业赛道上的努力，虽然很拼，但是获得感和幸福感有限，物质生活得到改善的快乐，转瞬即逝，而来自商业赛道的同行们的业绩刺激，就像烈火烹油，不断让自己眼红和妒忌，内心失衡。面对这种失衡的生活状态，继续研究律师的做法这个老问题，我感觉边际效益很差。此时，我就像到了一个路口，一个迷津，面对着一片自己不该也不想面对的荒野。未曾料想，这种状态，被女儿的出生，彻底终结和改变。
律师要决定生娃是很不容易的，女律师就更不容易了。工作的压力和快节奏的生活状态只是一个影响因素，现在这个社会，生娃的价值和意义是什么，想不清楚，才是做决定最大的障碍。我们想了几年也没想明白，正反也想不明白，最后老婆觉得生了娃，大概率不会后悔，若生了不会太后悔的话，就生吧。没想到，我们俩的人生从此被彻底改变。做律师养成的工作习惯，让我俩都不愿也不敢把娃交给别人养，那就自己下场，躬身入局呗。我写这篇文章时，女儿桃桃已经两岁八个月大了，这两年多，我和老婆也跟着女儿，脱胎换骨了一回。
幸亏当时没想明白，赌一把生了娃，要是真的像过来人一样全想明白了，肯定不敢生娃了。这就是生命的馈赠吧，不论怎样，不论什么，一旦给了你，你就得硬接着，兜住了，看好了。养娃的过程和细节，我就不写了，当过爸妈的人，大都知道个中艰辛，还没当爸妈的人，也不该吓着他们。但在工作方面，养娃经历对我最大的改变，就是让我从以前关注律师的做法，转变为现在关注律师的活法。
面对那一个路口，那一个迷津，那一片荒野，以前我只会关注律师的做法，这让我手足无措，内心失衡；因为养育女儿，拓宽了自己与世俗生活领域的接触，加深了我对人生和生命、婚姻和家庭、生活和工作的理解，让自己对自己究竟想要一种怎样的生活，有了较为成熟的认识。毕竟，快到中年，已经不能再像年轻人那样随意挥洒时日，而余生需要做的事，需要负担的责任，还有那么多，真的必须要认识我自己、认清我自己了。
从自己的实际出发，追求自己该追求的生活目标，采取适合自己的啖饭之道，我决定不再和商业赛道上的同行比体量，我和他们比收益率，比开心收益率、幸福收益率等等，各种有形的、无形的指标，怎么让自己更可持续发展怎么比。毕竟，我的人生也是人生，我有责任让自己自洽，既然不得不和别人比，那具体怎么比，还是我自己说了算吧。
重庆百君律师事务所合伙人，税务师，法律硕士。办理了大量的民商事、刑事、行政诉讼案件，专注于公司法、民商事财税法律服务领域，擅长综合运用法律、财会、税务思维为客户提供法律服务，有效解决争议纠纷。发表了《农村土地功能认知及其制度改良——以重庆市地票交易制度为考察对象》《重庆市地票交易制度之再思考》《民法上的公序良俗原则研究》等多篇论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