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道听而涂说,德之弃也。”】
孔子说:「道听而涂说,德之弃也」。
我们现在都知道这个成语「道听途说」,那么在历史的演变中,这个「涂抹、涂画」的「涂」,已经变成了「路途」的「途」。最初呢,是「涂抹、涂画」的这个「涂」,意思跟「路途」的「途」是有区别的。
「道听而涂说」,就是我们在路上随意地听到别人在讲什么了,「涂说」就是涂抹着个人意识说,加入了自己的油和醋了(添油加醋了)。如果随便地听到一点儿什么消息,我们就加入自己的一些观点,添油加醋到处去说,这种情况,是真正的有德者所抛弃的,不应该这样做。
「德之弃也」,如果我们做一个随便听到消息就添油加醋乱传的人,乱传话甚至乱诽谤的人,那么我们就被道德所抛弃了。
也就是说,这种行为本身会损伤我们的德行,因为「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眼见都不一定是真的,何况我们听来的东西了!如果没有调查清楚就乱传话,这样是有损我们的道德的。真正的有德者要注意了,不要做这样的事情,也就是说管好嘴——管好嘴。
然后,再看下一段,下一段其实《论语》前面也讲过,这里又再次重复了。在学《论语》的过程中,我们会发现隔一段时间就有一个段落是重复的,古人早就发现这些重复了,但是为什么没删掉呢?因为他们觉得,这个地方重复的有道理,再强调一下也不错,所以虽然有重复,但是并未删掉。
我们看:
【子曰:“鄙夫可与事君也与哉?其未得之也,患不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苟患失之,无所不至矣。”】
「鄙夫」,就是卑鄙的小人。卑鄙的小人怎么可以去奉侍君王呢?意思是卑鄙的小人德行不够,怎么可以做官呢?怎么可以让他离君王那么近呢?
小人是什么样的心态呢?卑鄙的小人,还没有得到的时候,一直焦虑,担心怎么会得不到那个东西呢?万一得不到怎么办呢?着急、焦虑……一旦得到了,他又陷入到焦虑,就是怕失去,无论是名、利、财、情……各个方面,得不到的时候,担心得不到;得到了又怕失去,所以一直在一种不安的状态里。
那么,当真的为了防止自己失去名、利、财、情种种东西,这个「鄙夫」(就是卑鄙的小人)可能「无所不至」,就是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孔子的意思是,一定要让有德有才(才德兼备)的人,走到权力的高位,不要让卑鄙的小人走上去。意思是大家一起努力,防止鄙夫走到权力的高位,因为他们的德行不足很危险,他们不可能奉侍好君王,他们想的都是个人的利益,为了得到一些利益,或者为了防止失去一些利益,他们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这里还是在强调「德」的重要性。
儒家虽然倡导「学而优则仕」,对于入世做官很有兴趣,但是呢,他们认为「德」是做人的根本,更是做官的根本。
《论语》中有一句话特别好,「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让一个有德的人处在高位,他在那儿即使什么都不做,周围都会围绕着很多有德者,会协助他、会帮他做,所以这里再强调——「德」。
我们再看下一段,这一段呢,体现了孔子愤世嫉俗的思想,也是厚古薄今的一个心理状态。自古以来,人类就有厚古薄今的习惯,什么叫「厚古薄今」?就是总觉得古人比现代的人强,觉得今天的这些人(现代人)不如古人。
那么,孔子对我们来讲,虽然他是古人,但是如果退回到两千五百年前,去回到孔子在世的时候,孔子认为自己是现代人,他认为他当时的这些现代人还是不如古人——不如尧舜禹时期,不如黄帝时期那些人。
所以这里呢,其实就是在讽刺当时的现代(孔子在讽刺他当年那个现代),然后对照着古人来讲,说:哎呀,一直在退步,人类一直在落后呀!
你看他怎么讲的,他说:
【子曰:“古者民有三疾,今也或是之亡(wú)也。】
说古时候的人呢,有三种毛病,今天的人也许连这三种毛病都没有了。说古时候的人不完美,但是现在的人更不完美。
【古之狂也肆,今之狂也荡;】
说古时候有一类人比较狂,他们的表现就是做人、做事、说话……各个方面,会比较放肆、随便,这是「古之狂也肆」。
古时候有一类人狂妄,做事情、说话……什么都比较放肆;但是今天的这些狂人,他表现得更严重,不仅仅是放肆,甚至是放荡,就是完全不顾及后果,无所不用其极。
【古之矜也廉,今之矜也忿戾;】
那么,古时候有一类人比较矜持,但是他们还算廉洁,或者能够自持,他矜持嘛,他能够自己把握自己;但是「今之矜也忿戾」,现在有一部分人,看上去好像也是矜持的,但是动不动心里那个狠劲儿——「忿」,是嗔怒、愤恨;「戾」,是一股戾气。也就是说,现在的人退步了,连那种自持的能力也没有了,经常处在一种愤怒、怨恨、暴戾,经常处在这样的一种气息当中。
然后,孔子又说:
【古之愚也直,今之愚也诈而已矣。”】
古时候有一类人比较愚笨,虽然愚笨呢,但是他们还算心眼儿比较直、比较纯真;但是今天的这些愚昧者,不仅仅愚昧,连那份直、那份纯真也丢失了,甚至充满了狡诈之心。
这就很危险了,又愚笨又狡诈,这个「狡诈」就是坑人、害人的那个意思,不惜坑人害人,他又笨吧,他还总想害人。
所以这一段呢,孔子对于当时的人类这个人性的表现呢,其实批判得还是够狠的。
如果放到当今来讲,我们觉得也对得上,就说古人虽然狂,可能呢,仅仅是放肆;今人却沦为放荡了,完全失去节制。古时候的人也许矜持,但是还能够把握住自己;今天的人呢,充满了忿戾之气——愤恨、嗔怒、暴戾,充满了这样的这种气息,很危险。古时候那些愚昧的人,笨笨的,傻傻的,还算单纯一点儿(纯真);但是现在的这些愚昧的人,都变得坏起来了,这个「诈」也是坏的意思。
总之,孔子当时可能心情不太好,看到的呢,就是人性的恶现象或者恶的趋向性。其实圣人,如果他不是一直修「定」的话,偶尔可能也会受到情绪的影响,甚至受天气的影响,然后他一看阴暗面,就挖掘出很深的阴暗面,在描述的时候呢,笔锋也很犀利。很显然说这番话的时候,孔子心情不佳;但是呢,他所讽刺的这些现象的对面(反面),其实就是他所倡导的。
孔子欣赏的是什么呢?不要狂——不要狂,做人要谦虚低调,不要狂,这是一点;再一个,要矜持,就是小心谨慎,要把持住自己;还有孔子倡导的就是要直,就是率真、真诚、纯真,这是他倡导的。
从一个人批判的事物里,我们能够了解到他潜意识里的需求,他需要的是另一面,如果他讽刺黑暗,他痛骂黑暗,实际上代表他在渴求光明。
今天我们再学一段,这一段呢,在《论语》的前面也出现过,这里又强调了一次,孔子说:
【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
说如果有的人特别会说漂亮话(「巧言」,就是花言巧语,特别爱说漂亮话),然后呢,这个面色上有的时候装的呀还挺和善,这样的人没有几个是真正仁爱的。孔子也是可能就着某个人、某一类人在进行批评。
那么孔子他日常的状态,其实是有点木讷的,他不太会说漂亮话,你看刚才骂「古人」,骂那个两千五百年前的那个现代人(我们现在看是古人,那个时候是现代人),骂这些孔子当时的现代人骂的也是够狠,所以孔子不是一个会花言巧语的人。偶尔他也表扬弟子,但几率呢不多,大部分时间是批评和提醒,他个人就不喜欢花言巧语。
那么「令色」,是一种虚伪造作的情况,孔子也不屑于这样。孔子很直,骂你的时候也不会装得很和善,平常甚至他会比较严肃。
那么孔子就说,我们做人呢,真实、正直、纯真,这样是好的;不要搞那些装饰性过多的虚伪的东西,无论是讲话还是面色上,不要装样子,不要搞假的东西,我们要真的东西,只有真的东西,它才代表着「仁」(仁爱的「仁」)。
因为真正的仁爱,它是出自本心的,本心是清净无染无雕琢的,你一雕琢就成了「伪」,是吧?我们想想,虚伪的「伪」字,就是「人、为」两个字,是吧?就是你只要稍微一雕琢,一加入人的一些意念或者欲望在里面,就开始「伪」,它就违背了我们本真的那种天然、质朴。
所以我们要做真人,不要做伪人(「伪」是虚伪的伪)。不要做伪人,要做真人,合于我们的真实状态,合于我们真身的,合于我们纯真的这种真人。
好,今天先学到这里,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