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炜 左晓利 李隽颖
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指出要改进科技计划管理，强化基础研究领域、交叉前沿领域、重点领域前瞻性、引领性布局。当前，基础研究在科技创新中的源头地位和“总开关”作用愈加凸显，我国国家自然科学基金持续增加基础研究投入与支持，基金项目申请量也持续大幅上涨，因此，加大自然科学基金管理人力资源投入、提升专业化管理水平等成为做好我国基础研究资助管理、筑牢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和世界科技强国根基的紧迫需求。
日本学术振兴会（以下简称JSPS）作为日本政府资助金额最大、资助范围最广、资助项目数量最多的竞争性科学基金项目的管理机构，在全职工作人员只有100余人的情况下，通过实施项目专员制度，有效提升了科研管理效率和专业化水平。总结梳理其有关经验做法，能为进一步完善我国自然科学基金管理人员制度提供有益启示。
JSPS：为推动学术振兴而成立
JSPS相当于日本的国家科学基金会，负责管理日本政府资助金额最大、资助范围最广、资助项目数量最多的竞争性科学基金项目，资助范围涵盖了人文、自然科学及社会科学的所有领域。
JSPS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932年，由日本学术振兴会以财团法人的形式成立。在日本国立研发机构“独立行政法人化改革”进程中，为了追求业务灵活性与高效性，进一步提高面向研究人员与各类学术研究机构的服务水平，JSPS于2003年改组成为独立行政法人机构，隶属于文部科学省，总部设在东京千代田区。
JSPS通过管理竞争性科研经费，稳定、持续地支持研究者，推进包括学术研究资助、培养研究者、促进国际学术交流、支持大学改革和国际化、支持应用研究等工作，并通过考察国内外学术研究发展趋势和其他国家学术振兴策略，加强与其他大学及学术研究机构的协作和国际合作，推动日本学术振兴。JSPS在2023财年的预算金额达到2817亿日元，其中99%由国库提供，预算主要用于科学研究费和学术研究费助成项目资助（以下简称“科研费”项目），两项预算分别为1329和1047亿日元，合计占比达到84.7%。
JSPS的管理人员队伍有一个显著特点，即全职工作人员规模小，只有100余人，其运作主要依托下设的学术系统研究中心聘用的兼职专业研究人员来展开，相当于借助第三方专业力量提高基金项目管理的专业化水平，这些兼职的专业研究人员也被称为项目专员。
JSPS实行理事会领导负责制，在理事会领导下，分设国际统括本部、经营企划部、总务部、人才育成事业部、研究事业部等管理部门，分设学术系统研究中心、学术信息分析中心等支撑机构。JSPS的最高长官为理事长（1名），理事长与协助其工作的理事（不超过2名）共同组成理事会，负责JSPS的业务运营。此外，有监事（2名）确保JSPS业务合规。
JSPS高级官员一般都是由文部科学省任命，理事长代表JSPS，由文部科学大臣任命，负责总体业务管理。理事由理事长指定，协助理事长管理JSPS工作。理事长任命理事时，必须报告给文部科学大臣，并予以公布。监事由文部科学大臣任命，负责对JSPS的业务进行审计，每个财政年度的财务报表和决算报告的审计报告，必须附在JSPS提交给文部科学大臣的财务报表中。评议员会由不超过15名的外部专家组成，由理事长任命，文部科学大臣批准，评议员会根据理事长的咨询，审议与JSPS的业务运营相关的重要事项，还可以就JSPS的业务运营向理事长提出意见。
JSPS管理人员队伍年龄结构轻、借调人员占比高。截至2024年４月１日，高管人员有5人，全职员工人数为183人，平均年龄为35.3岁。还有来自日本全国各地的大学和其他机构以及文部科学省的借调人员198人（2020年4月1日数据）。借调人员人数占JSPS所有员工（含高管）总数的51.3%。
项目专员制度：让专业的人
做专业的事
JSPS每年的项目资助管理工作主要依托JSPS的学术系统研究中心（以下简称“研究中心”）开展，研究中心聘请了100多名一线研究人员作为兼职项目专员。
2003年，日本科学技术政策委员会建议，JSPS需建立一个项目专员制度，来负责从项目开发到评审以及后续所有工作，于是JSPS在当年成立了研究中心。研究中心旨在招募具有研究经验的人员作为项目专员来开展项目资助管理工作，并通过建立公平公正、高度透明的评审体系，最大限度地发挥竞争性研究经费效果，广泛汇集各领域研究人员的知识，促进日本学术研究发展。
研究中心由一线研究人员组成，它既是JSPS的智库，也是JSPS与研究界之间的桥梁。研究中心的主要职责是为JSPS的各项事业提供提案和建议，参与经费资助制度、项目审查员遴选机制、项目评审方式等设计，并负责组织实施科研费、特别研究员项目以及部分国际交流项目、奖项等的筛选、审查和评估工作。
研究中心设主任1名，副主任2名。根据每个专业领域的特点，分设9个专业调查组，分别为人文学、社会科学、数物系科学、化学、工学系科学、信息学、生物系科学、农学/环境学、医齿药学，涵盖了人文社会科学到自然科学各个领域。
研究中心除3名领导外，还有139名研究员，分为首席研究员和专家研究员两类。每个专业调查组有首席研究员3－5人，专家研究员10－15人。其中，医齿药学专业调查组的首席研究员和专家研究员人数最多，其次是工学系科学和农学/环境学两个专业调查组。
在JSPS的项目资助管理中，研究中心的主任和副主任为项目总监，他们必须是具有研究经验的高级人员，负责监督竞争性研究资助系统及其运作。139名研究员为项目专员，首席研究员与专家研究员担任专业调查组的组织推动者，两类人员相互配合工作。
研究中心的项目专员均为非全职人员，是受聘于大学和其他研究机构的一线研究人员，具有深厚的学术积累和丰富的研究经验，能够对项目评审和评估工作做出独立、公正和恰当的判断。每年2月份左右，研究中心都会要求全国的大学和研究机构推荐新进项目专员的人选，以确保优秀人才进入研究中心。
项目专员的选拔标准包括：具有丰富的学术经验，能够对项目审查和评价工作做出独立、公正、恰当的判断；承担过科研费项目或同等研究经费项目，或有此类项目审查经验等等。研究中心还要求他们具有优秀的研究能力和一定的研究成就；在专业领域对学术研究有广泛的见解，特别是首席研究员，必须对整个学术领域有很高的洞察力等等。
为了保持项目专员的流动性，确保项目评审与管理的公平，项目专员的任期一般为三年，原则上不能连任。项目专员的聘用，不仅考虑国立、公立、私立大学及产业界研究机构等机构的分布与平衡，还会兼顾地区分布、性别比例等。同时，同一领域项目专员的接替，往往会选择不同研究机构的研究人员作为继任者。
JSPS给予研究中心项目专员的待遇主要包括业务报酬、会议报酬、差旅住宿等。首席研究员的实际业务报酬高于专家研究员。同时，JSPS还会委托研究中心的研究员开展学术动向调查研究，委托首席研究员开展学术振兴推广措施调查研究，JSPS会给予一定的委托经费支持，其中，间接经费为直接经费的30%。
研究中心还形成了完善的例会制度，以有效保证完成主要职能工作，如首席研究员会议、专业调查组会议、工作组会议等。
通过构建公平公正的体系开展评审
研究中心的项目专员不直接参与项目的评审和批准过程，而是通过制定评审标准和评审程序、遴选审查员和组织同行评审等，推动建立一个公平公正和高度透明的评审体系，对科研费、特别研究员、国际交流等各类项目和奖项进行有效审查。
JSPS建立了一个审查员候选人数据库，供研究中心在组织项目评审过程中遴选审查员，即类似我国的项目评审专家库。目前数据库已有14.8万名审查员，库内注册人员来源于基金项目资助人员和研究中心认为特别需要的人员。数据库每年都会更新，要求库内注册人员每年使用基金项目电子申请系统更新个人信息。
通常会有2－7名项目专员作为一组从数据库中遴选审查员，各个专业调查组协商确定审查员候选人提案，并由首席研究员会议进行最终调整，经JSPS高层批准后确定最终审查委员会成员。
遴选审查员候选人主要考虑的因素有：了解基金项目制度，熟悉相关学术研究领域，具有公正、充分的评审能力；积极选拔青年和中青年以及女性研究人员；平衡候选人所属研究机构；各审查员小组属于同一研究机构的成员比例不应超过三分之一；具有国际视野等等。
近年来，JSPS科研费项目年申请量超过了9万份，遴选了8000多名审查员参与评审工作；特别研究员项目年申请量超过1万份，遴选了1800多名审查员参与评审工作。
对于审查员评审结果，项目专员会从专业的角度进行核查验证，核查结果将在每次专业调查组会议上讨论，各专业调查组的核查结果由首席研究员会议讨论决定。
流动项目专员在研究中心的三年任期内虽然会对其在原单位的研究工作开展有一定影响，但也会有一些其他的收获，主要包括四方面：一是从申请人和评委两个不同的角度加深了对JSPS项目资助的理解，更深入地了解了JSPS项目资助的运作方式；二是通过专业调查组会议、学术报告等机会了解本领域及其他领域的最新学术动态；三是与来自不同领域的研究人员进行互动交流；四是利用专业知识为JSPS竞争性基金资助管理以及国家学术研究作出贡献。
启示与建议
我国国家机构改革调整后，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业务从原来的基础研究资助管理扩大到包含应用基础研究资助管理的系统性工作，需要大量具有专业水平的项目专员开展高效的项目资助管理工作。可借鉴JSPS的有关经验做法，广泛吸纳集聚专业性人才参与基金项目资助管理工作，完善项目专员制度，进一步提高基础研究资助管理的专业化水平。
——充分利用外围人力资源
尽管JSPS负责科学研究费和学术研究费助成项目、地区核心研究型大学强化突进事业费等各类项目的资助管理工作，但实际其全职员工数量仅有180余人。JSPS很好地借助了外围力量来补充人力资源，一方面从各机构和单位借调人员的比例超过50%，另一方面依托研究中心集聚了一大批来自大学和研究机构的兼职专家，人数占全职员工数量的73.9%。
——依托专业机构和专家开展专业化资助管理
JSPS管理人员属于一般行政职位，从事科学基金的一般性管理服务工作，具体的项目资助管理工作则交由专业性的研究中心，依托各领域专家，即项目专员，进行专业化管理。JSPS成立研究中心，实际是在基金管理行政体系外独立出项目管理专业机构，致力于建立公平公正、专业高效的项目资助评审与管理体系。同时，JSPS还委托研究中心的研究人员开展基础研究各领域的学术动向与态势调查研究，广泛汇集各领域研究人员的知识和智慧，有效地推动和促进日本学术进步。
——建立完善的项目专员聘用制度
JSPS对研究中心的项目专员从任期时间、机构分布等方面进行了明确规定，以规避在项目管理过程中的利益冲突或不当行为。项目专员的任期一般为三年，且一般不能连任，一方面通过项目专员的流动保持管理人员知识的持续更新与交流，另一方面也避免部分项目专员的徇私舞弊影响项目评审与管理的公平公正。遴选项目专员时，也考虑了国立、公立、私立大学及产业界不同类型研究机构的分布，还会兼顾到地区分布和性别结构的均衡，充分发挥各方面专家的智慧和力量，也避免同一机构或地区项目专员的过度集中影响项目评审与管理的公平公正。
——拓展丰富的评审专家资源
JSPS公平公正开展项目审查和遴选的重要基础是其建立了一个庞大的审查员候选人数据库，类似于我国的“专家库”。数据库形成稳定的专家来源，即通过JSPS基金项目资助人员注册持续扩充数据库专家规模。且数据库每年都会更新，要求库内注册人员每年使用基金项目电子申请系统更新个人信息，保证了审查员信息与项目评审匹配的精准性。
因此，在我国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申请量持续上涨、项目管理人员工作压力加大的形势下，借鉴JSPS的项目专员制度，一方面在机构编制有限的情况下，通过借调和聘用流动编制项目专员等方式有效补充管理人力资源；另一方面也可考虑通过成立独立项目管理专业机构，广泛凝聚各领域专业人才，从聘用方式、聘期、机构和地区分布、工作职能等方面建立完善的项目专员制度，提高项目资助与管理的科学性与专业性。
（作者刘大炜为华东政法大学政府管理学院副教授、左晓利为中国科学院科技战略咨询研究院研究员、李隽颖为华东政法大学政府管理学院硕士研究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