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urneys in Sound
作为观众,我接受了邀请,随着这旅程留意着声音的不同生产方式以及视觉与听觉两种感官间的协作、渗透和分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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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梦境:声音的旅程
我在一次不太成功的睡眠之后游荡到西岸美术馆看展,穿过孙玮的《声寺》(2021)走向电梯时,右侧的太阳穴还在牵扯着鼓膜一起隐隐跳痛。
二楼主展厅入口前,苏珊·菲利普斯(Susan Philipsz)吟唱中古英语歌谣的声音从环形装置《巢中布谷》(The Cuckoo’s Nest,2011)不同的位置溢出,歌曲不断叠加的复调像层层潮水般反复试探着空间。展签上说这首欢快的歌曲名叫《夏日已降临》(Sumer is icumen in)。直觉告诉我,我即将大饱耳福。
展览由8个章节连接而成,展出的作品来自东西方不同文化背景的20余位艺术家,他们的创作实践以声音装置和录像为主,折射出对视觉与听觉交互探索的不同思考与面向。观展动线的规划显然经过了细致考量,在被精密分割的迂回空间中,整个观展过程如同依靠阿里阿德涅的线团走出一间视听的迷宫。只有极少的作品处于同一空间之中,大部分都被厚重的帘子与彼此隔开,形成独立的房间。这些空间负责收纳声音和它们反射形成的混响,同时也较妥善地避免了作品之间不必要的声音交杂,营造出恰到好处的私密性。理想状态下,在廊道和帘幕间自由穿流的只有观众的脚步声和窃语声。当人们用耳朵在空间中努力定位和分辨伊曼纽尔·拉加里格(Emmanuel Lagarrigue)声光场景中的絮语,屏住呼吸观察叶慧作品中针的细微动静时,聆听或许比观看更加主动。拉加里格的作品《清醒梦境》也是本次展览标题的来源,其英文更加有趣——“I never dream otherwise than awake”。
摄影:Alessandro Wang
毛利悠子(Yuko Mohri)、纳玛·察巴尔(Naama Tsabar)和杨嘉辉的作品重拾起曾经激浪派艺术家们对乐器五花八门的组装和改造热情。杨嘉辉那支被消音的交响乐团里,每一位乐手都在专注地假装演奏着寂静的柴可夫斯基交响曲,但乐器却并未被真正奏响,只有人们微弱的呼吸,以及肢体、衣物、乐器之间的轻微摩擦。如果声音没有伟大与无足轻重之分,那不过是用对一些声音的割舍换来了另一些声音。
约翰·凯奇(John Cage)讲过一个故事,有一次他走进哈佛大学的消声室,在这个没有回声的空间里面,他只听到两种声音,一高一低。消音室的工程师告诉他,他听到的那个高的声音是他自己神经系统的声音,低的那个则源自他的血液循环。于是他意识到:“直到我死的那刻都会有声音,即使在我死后,声音仍然会继续存在。不用担心声音的未来。”
摄影:Alessandro Wang
当我沿着主展厅外二层露台一侧拾级而下离开美术馆时,夜幕已经降临,比尔·丰塔纳(Bill Fontana)户外作品《达赫施泰因冰川的寂静回声》(Parallel Soundings: Silent Echoes and the Melting Glacier, 2024)中来自冰川的声音正在上海炎热的空气里震颤。
从此处与彼处、聆听阈限、声音与视觉、转变乐器、代理声音、城市漫步、迷幻频率、声波网络这些章节主题不难看出,策展人马切拉·莉丝塔(Marcella Lista)并没有意愿梳理因血脉复杂而长期难以界定的声音艺术,而是侧重于展现声音元素在视觉艺术领域中的开放性。在这里,既有音乐,也有从音乐建制中解放出来的声音,还有声音与空间、时间,以及在物理和心理层面上的能量交流。作为观众,我接受了邀请,随着这旅程留意着声音的不同生产方式以及视觉与听觉两种感官间的协作、渗透和分歧。
不算出乎意料的是,展览从主题设定到艺术家和作品的选择都是内敛而谨慎的。在这些使用声音进行创作的作品中,几乎没有任何刺耳的声音。马切拉·莉丝塔负责的蓬皮杜中心新媒体艺术收藏中当然不是只有温和的声波和悦耳的音符。但好在呈现出的组合并不沉闷,足够俏皮可爱。意外的是,这个展览治好了我那天下午的偏头痛。它可能富含某种可以补充睡眠的微量元素,调理好了我那根震动紊乱的神经之弦。
✦ 撰文|赵欣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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