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60年】就因为这个,老师批评了我

教育   文化   2024-10-20 16:34   北京  


《儿童文学》杂志创刊六十余年来,刊登的优秀作品数不胜数,本栏目将带大家一起回顾发表在《儿童文学》上的那些独具风格、触动心灵、魅力无穷、隽永难忘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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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的尤科夫

张留留








原载于《儿童文学》2006年4期







二年级的尤科夫,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四排八座上。他睁大眼睛,目不斜视地瞪着主席台,虽然上面空空如也。他的同学们,因为整整一个暑假没见,正在这开学典礼大会上尽情折腾,他们揪左边的脸蛋,扯右边的耳朵,嘴还凑到前面的头发上吼着,积蓄了一个暑假的能量,伴随着他们的汗水,热情地流下。

在这一片喧闹中,尤科夫像棵春天的小树一般,坐得笔挺笔挺。他决心从这个学期开始,就做个一丝不苟的好孩子,而且要做一个人人看得见的好孩子。虽然眼睛没朝四周看,他的耳朵却把周围的吼叫声尽收耳底。他心里喜滋滋地想着:“乱吧,乱吧!乱得更狠一些吧。”与此同时坐得更加紧绷,他挺直了腰,伸长了脖子,为的是让维持秩序的老师注意到自己,注意到自己这只在嗡嗡的苍蝇群中安静的蜻蜓。看哪!他果然注意到自己了!尤科夫心里涌上一股幸福的暖流,他的嘴角也微翘了起来。尤科夫显然让老师出乎意料,老师的眼睛开始越睁越圆,双颊开始颤抖,鼻孔开始扩张,捎带着嘴角的那颗痦子,也哆嗦起来。老师很快会说:“瞧那位同学,坐得多直呀!你们应该向他学习!”尤科夫满意地想,一面勇敢地迎接着老师的目光。

老师伸出一根手指,点着尤科夫:“喂,你这个爱说话、不住嘴的小子!站起来!”

尤科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脸发烫,脑袋发蒙,心里同时涌上屈辱、愤怒、惊诧的感觉。他回忆着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是的,自己除了警告陶希金别把汗涔涔的胳膊蹭到自己衣服上外,没有说过一句话,这算得上爱说话不住嘴吗?

“老师……您一定是错了,我没有老说话!”尤科夫的眼泪就要夺眶而出了。

“什么?还敢顶嘴?他有没有说话?”维持秩序的老师威胁地注视着其他人。

孩子们都没有吭声,既没有证实也没有证伪。他们全缩起脑袋,用自己又黑又亮的小眼睛,偷窥着老师和委屈的尤科夫。

“不信你问陶希金,我只跟他说了一句话,真的……”尤科夫乞求地望着陶希金。

“哪个是陶希金?噢,就是你,你给他作证吗?”

陶希金瑟缩着说:“我……我……不知道……”

“瞧瞧,不仅顶嘴,还撒谎!这真不好,坐下,别再吭声了!”老师缓和了语气,责备地说。

尤科夫含着眼泪坐下了,整个开学典礼上,他没有心情听校长的欢迎辞,也没有心情听同学发言,他一直在发抖,流泪,呜咽。会议结束后,尤科夫来到老师面前:“老师,我真的没有……”

老师先是一愣,随后认出了他,他用不耐烦的亲切口吻说:“没啥,没啥……你走吧,我忙着哪。”

但尤科夫不肯走,他想为自己洗清罪名。结果是老师生气了,他说:“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啰唆呀!快走吧!”他这一叫,又吸引了更多人看。“一个孩子,没什么,没什么!哈……”老师无可奈何地对大家解释着。尤科夫仿佛听到了 大家嘲弄的笑声,这笑声伴随了他整整一个星期,他走到哪儿,都会觉得大家在窃窃私语,在议论他:“看哪,这就是开学典礼上不遵守纪律的家伙!”“挨了老师好多训呢!”他受不了这些,于是就来到小河边。他百无聊赖地拿石头击着水面,想着自己的伤心事,忍不住痛哭起来。杨柳是那么绿,水是那么清,远处的山上,有着无数好吃的野果、好看的石头。可他尤科夫,却要同这一切永别了!他要用河水洗清自己的一切,自己没有乱讲话,自己只讲了一句话。他抽噎着写好了遗书!正在琢磨是用石头压上还是系在树上的时候,他看到水里游来一只鸭子,一只歪歪扭扭的,缩头缩脑,刚出蛋壳不久的鸭子。

他立刻想起安徒生的《丑小鸭》,他觉得自己比小鸭还可怜。要是丑小鸭小时候因为难过就放弃的话,它就永远也成不了白天鹅,永远是只鸭子。他尤科夫呢?他要是……那永远不会有人相信他了。

尤科夫擦干了泪,离开了小河,之后,他变成了个沉默寡言的人。

于是,在接下来的岁月里,尤科夫勤奋地读书读书,刻苦学习学习,终于有一天,他到了可以把这件事拿出来当逸闻讲的地位和年纪。他叼着烟斗,身边围满了学生、记者和其他崇拜者,他们全用敬仰的眼光,幸福地望着他。他悠闲地望着窗外,把烟斗抽得“啪啪”作响,所有男生都想象着,自己有一天也可以像这位大师一样,抽出这么与众不同的声音来。他望着冬青上尖尖的雪帽子,用悦耳沙哑的声音(到了他这个地位,已经无须高声大嗓地说话了,他只需动动嘴唇,人们就安静下来,竖起耳朵听着)说道:“唔……看窗外的雪,好一个下雪天!”

“是呀,好一个下雪天!”

“真美!”

“室内真暖和。”

随后是沉默,他继续接着说下去,“我想起来啦,也是在这样一个下雪天,噢,不,好像是在夏天……”

听众们都拿出笔准备记录,他们停下来,七嘴八舌地说:“别管什么天了,下雪天也罢,夏天也罢,接着说呀。”

“那是在一个开学典礼上,我笔挺笔挺地坐着,满指望会得到老师的夸奖,可突然,老师眼睛瞪着我,他说:‘嘿,那个说个不停的小子,你给我站起来!’是的,他就是这么说的!”

“那您呢?”

“我么,哈,当时给吓傻了,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我大声嚷着说:‘您认错了,我没有说话……’”

……

故事讲完后,有的大笑,有的气愤,有的皱眉,不过统一对老师表示不满。

“真可气,一个老师……竟然不相信您……”

“这太可恨了,他是个老师就可以冤枉您吗?”

“唉,唉,这个当老师的……”

经验丰富的睁大了眼睛:“不会吧?是不是您平时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他,再想想……”

有一个顶顶俏皮的,他说了句顶顶俏皮的话:“我看是老师忌妒你比他能讲话……”

大家哈哈笑了,他们问尤科夫为什么。尤科夫摇摇头,时至今日,他也没弄清这是为什么。

很快,这件事情被当作尤科夫大师新的逸闻给传了出去,它出现在学术杂志、政府报纸、电视电台上,也出现在三流的刊物上。当然都毫不例外地冠以“逆境出人才”的标题,写上“正是此事的激励,才成就了今日的尤科夫大师”。

有一天,门房来报一位老者求见。“没看到我正忙着吗?”尤科夫大发雷霆,“又是什么慈爱的外公、爷爷拿着他们外孙孙子孙女不成器的作文来给我看,告诉他,我在创作,创作!今天不见客!”

“说过了,可他不肯走,一定要见您,说是读了报上的文章才来的。”

正在说话间,老者已经自己闯进屋里来了,他颤巍巍地拄着拐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尤科夫,尤科夫,您不会不见自己老师的,对不对?我看到报纸上的故事啦。”

“是您?”尤科夫吃了一惊,从老者嘴边那颗规模宏大的痦子上,他认出了他。

“是我呀!真没想到,您还认得出我。”老者半是骄傲半是惭愧地笑了。

门房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走了。

“当年……”尤科夫突然局促不安得像个小学生,不像在崇拜者面前那么悠然,“你现在总该相信我……了吧?”他脑海里又晃着几十年前那个无助的小学生。

“我从来就没怀疑过您……的……我指的根本不是你,我当时说的是你后面的,陶希金呀!”老者坐在椅子上,拐杖“笃笃”地戳着地。

“啊?”尤科夫跳起来,“那是……为什么?”

“为什么呀?”老者把地板戳得更响了,“就是……咳……你不该说‘老师您错了’呀!哪里有学生说老师错了的?更何况我还是教导主任呀!本来我想批评你几句就算了,谁知道你过后……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你不该老提……一个孩子犯的错,很快就会被忘掉,可要是老师错了,想想看,以后怎么在学生面前……这些,你都能理解吧?”老者殷勤地问。

尤科夫脑门上沁出一片冷汗,那个坐在河边的孩子的身影,渐渐地模糊,和水连成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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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责编:糕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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