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抱歉以这样的方式和大家告别！”12月1日凌晨2点，广东东莞市高埗镇小金婴早教托育中心微信群的一条通知让家长们炸开了锅。通知显示，今年以来受品牌方影响，外部校区及行业不断闭店，高埗小金婴早教托育中心将于即日起暂停营业。
8月美吉姆、9月秦汉胡同、10月小漾亲子游泳馆、天才宝贝、金宝贝、12月小金婴……连月来，东莞多家早教机构爆雷闭店，仅小漾一家就涉及学员家长上千人。目前，多位家长仍在为维权奔走。
小金婴早教托育中心闭店通告。
连夜锁门贴告示
一夜之间东莞金宝贝三家门店闭店
10月30日早上，厚街金宝贝的老师照常去门店上班，到了门口忽然发现店门上了锁，玻璃门上还贴上了一张停课公告。
公告称，过去的几年，在反复的停课艰难环境下，金宝贝厚街店艰难运营依旧坚持至今，承载着巨大的资金压力，并且近期外界种种舆论风波，综合当前的经济形势、市场现状以及虎门店的经营情况，不得不于10月30日停止运营。
“完全没有发现什么关门的迹象，老板还说月底贷款出来，会把拖欠的工资发完。”一名金宝贝老师告诉记者，闭店前一天甚至还在正常经营。
金宝贝虎门店。
与此同时，金宝贝虎门店、长安店也在同日闭店，并张贴出了一样的告示。虎门店门口还贴着东莞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的《劳动保障监察文书送达公告》。其中显示，金宝贝虎门店运营主体为东莞市虎门新金榜早期教育咨询有限公司，该公司未支付21名员工2024年2月至10月工资，333368元。公司法定代表人梁博与实际经营者伦艳芳均无法联系上。
劳动保障监察文书送达公告。
陈女士告诉南都记者，自己家在金宝贝厚街店至少还有96节课，合同剩余金额过万元。此前报课时就有过担忧，但当时金宝贝店长跟她“打包票”说老板肯定不会跑路。“现在关门了再去找他（店长），他说自己一年前就没管厚街了。”
南都记者了解到，金宝贝厚街店、虎门店、长安店为同一老板。据不完全统计，三家门店共涉及未退费会员超500名。
此前3月，因南京金宝贝闭店，东莞三家门店共同发布声明，称经营状态良好，将继续秉持着诚信经营的方针，担负起企业的责任，提供安全、优质的早期教育服务。4月亦强调，运营状况良好，资金状况稳健，对前景抱有坚定的信心。
“此地无银三百两，发完就要关店了。”有消费者在评论区提醒，广州、珠海的金宝贝闭店前不久也发了类似声明。彼时工作人员回复称，仍在正常经营。
今年3月和4月的金宝贝声明。
家长质疑转课后无保障
原地复课需多方协调难度高
小金婴闭店通告中提到，为减少家长损失，老师会通过日常工作微信一一联系核实登记剩余课耗情况，后续将通过微信和电话方式安排转课等相关手续。通告末附上了联系电话。
“这个电话根本就打不通，老师的微信也联系不上，电话也不接。”小金婴一位家长告诉南都记者，自己在小金婴还剩下50多节课约5000元课款，维权群里还有家长是11月才报名的。目前机构并没有提供什么有效的解决方案。“附近有一家早教机构说可以接收，但是要加8元一节课，而且要在3个月内上完，对于还剩下大量课包的家庭来说，转课意义不大。”
金宝贝闭店公告中也提到，剩余有效课时转课至同城就近的其他合作品牌课程，11月11日前将通过微信将详细转课方案发给会员家长，并开始办理相关转课手续。
南都记者了解到，金宝贝长安店的转课方案中，多数接收机构需额外付费，每节付费30元。有家长计算，自己剩余课时数量如果还要额外缴费，已经比直接报名接收机构的课程贵很多了。
“我问过政府，转课后能保证机构都正常经营吗？万一转课后那家店也倒闭了，不就等于从一个坑跳到另一个坑。但政府工作人员给我们的回答就说他们也不能保证，需要我们自己去辨别。”陈女士还告诉记者，在11月6日厚街政府有关部门组织的协调会议中，金宝贝负责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
“不用去算了，真的没有多大意义” “退费不成还要叫我们继续交钱”“只是为了引流而已，真转了还要看他们脸色”经过美吉姆东莞、小漾亲子游泳馆等闭店事件后，许多金宝贝学员家长开始将退费作为首要目标，不再考虑转课方案。
有家长向金宝贝转课对接人询问退费事宜。对方称，先处理想转课的家长，退费需要等到明年2月才有方案。
家长与转课对接人的聊天记录。
退费困难，转课方案不满意，那么是否可以由政府牵头复课？据南都此前报道，金宝贝中山市东区远洋店于2024年7月19日闭店，经过家长和政府协力之后，于8月1日成功复课。
“复课是由教体局出面，与金宝贝老师和门店所在的商场协商。给了一个月时间，家长支付一定老师费用，在原来的地方上课。限期结束后，就没有课上了。”一名金宝贝中山家长称。
为了请原来机构老师上课，需要学员家长众筹老师课时费、水电费，每人每课20元。复课仅保证持续到9月30日。
“首先要明确，复课的目的是为了减少损失，让孩子顺利过渡。”一名参与复课的金宝贝中山老师强调，复课并不影响维权。但复课需要政府去牵头组织，了解复课意愿，计算复课成本，否则各方利益难以协调。
东莞早教机构接连爆雷
有家长连续中招
8月美吉姆、9月秦汉胡同、10月小漾亲子游泳馆、天才宝贝、金宝贝，12月小金婴……连月来，东莞多家早教机构爆雷闭店，多个机构学员家长存在退款无门、维权四处碰壁的情况，更有部分家长接连“中招”。
东莞早教机构接连闭店。李晓艺 制图
在金宝贝厚街店闭店前不久，陈女士才在小漾亲子游泳馆遭遇闭店，剩下33节课。10月5日，小漾亲子游泳馆西平中心发布通告，称因房租压力、教培行业的发展受阻、儿童出生率降低等因素经营困难重重，已无力持续经营，被迫停止营业。
“当时教练跟我说，他被欠2个月工资了。”李女士是家长中最早察觉小漾亲子游泳馆“跑路”苗头的。9月27日，她在社交媒体上偶然刷到了小漾欠薪的有关言论，于是找到教练求证。又在查询企业信息的过程中，发现小漾在9月25日变更了法人，李女士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原本说国庆放假三天，10月4日就恢复正常上课，被我们发现后一开始也没说能不能正常上课，直到5号发布了闭店通告。”李女士说。
东莞小漾水上文化发展有限公司委托第三方处理员工工资、消费者退费、转课等问题。有关资料显示，小漾未消课学员总计1011人，未消课时游泳37861节、体适能1369节，共39230课时; 未消课时总金额515万元。多位家长表示，这一数据并不准确，实际未消课金额高达1700万。
早教机构接连闭店，影响的不仅是闭店机构的员工及学员家长，而是整个行业。
听到早教行业接二连三的坏消息，家长们纷纷开启“刷课”模式，不仅每周多去，有时甚至一天上三节。“现在谁也没法保证这些机构能经营多久，钱已经交了，只能赶紧上完。”一位家长说。
自身从事早教行业多年的王女士也没有逃过小漾爆雷。2022年11月，她在小漾支付购买共计88节游泳培训课，单价约226元/节，截至闭店未上剩余18节课。2023年12月在教练推销下，她又购买了108节课，单价183元/节，目前1节还未消费，未完成的课程费用合计还有23868元。
“很多客户很谨慎也都不敢缴费报名了，我压力也很大，像小漾，他们应该不会活不下去，可能觉得现在环境不好，赚不到什么钱，想个办法撤离罢了。” 王女士无奈地说，“如果就这么随便说倒闭可以不做了，接下来会有越来越多机构效仿。”
一两个月无进展
多个机构学员家长维权困难
与此同时，维权超乎想象的困难。天才宝贝一名学员家长告诉南都记者，已提起诉讼，但还未开庭。家长们曾报警，但未能成功立案，也找了教育局、市场监管局等有关部门，但都没有下文。“之前的老板都找不到人，微信不回，电话不是忙线就是打不进。如果政府真的帮忙干预，怎么可能找不到人？现在只要生活都有痕迹。”
李女士亦告诉南都记者，家长在最初就已报警登记，并收集了小漾使用个人账户收款、涉嫌虚假宣传等材料交由有关部门，从小漾闭店后一直在跟各个政府部门交涉，然而两个月过去了，事情毫无进展。
小漾亲子游泳馆。
“由于无法联系到该公司的相关负责人进行调查核查，现有证据暂无法确认该公司存在虚假宣传的行为”“鉴于未联系到涉诉公司进行情况核查，暂无证据证明该公司有涉及我局职能的违规经营行为，决定不予立案”……市场监管局的回复让家长们感到无力：“难道联系不上，就不能进一步调查处理了吗？”
小漾亲子游泳馆被立案审查。
10月15日，东莞市公安局南城分局出具的一则回复显示，针对家长反映小漾游泳馆未提前通知的情况下突然闭馆，且涉嫌卷款跑路、偷税漏税、挪用公款等违法犯罪问题，公安机关已受理案件并进行立案审查。
立案审查曾让家长们感觉看到希望。然而久久等待，仍未有立案审查结果。11月19日，南都记者从公安机关了解到，由于情况复杂，公安机关申请延长了立案审查期限，仍在进一步调查中。
12月6日，小漾家长代表收到东莞市公安局出具的《不予立案通知书》，称其提出控告的10.6合同诈骗案，经审查认为没有犯罪事实，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一百一十二条之规定，决定不予立案。
东莞市公安局出具的关于小漾亲子游泳馆合同诈骗《不予立案通知书》。
“课外培训机构因经营不善随意闭店，相关股东与职业闭店人无需承担法律责任，私毫没有社会责任，这不应该成为社会发展的常态。”小漾维权家长陈先生表示，劣币驱逐良币的效应只会让诚信经营变成奢侈。越来越多的机构争先效仿爆雷闭店，最终没有家长可以独善其身。
协商、投诉、报警、起诉、行政复议……目前，多位家长仍在为维权奔走。
南方都市报（nddaily）、N视频报道
南都见习记者 李晓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