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不奉承蒋先生,显然是公开的秘密.“到底公博有骨气。”蒋先生底下的人也私自下了这个意外的批评.
“公博,你为什么不敷衍敷衍蒋先生呢?”汪先生大约也有些看不顾眼,一天终于劝我.
“我已决定不和蒋先生做朋友。为着政治关系.汪先生不能不敷衍蒋先生,至于我呢.没有很大的政治关系,我就不愿意再敷衍。”我依然坚持着我的成见。
至于宋子文也屡次劝我不妨对蒋先生让步,我说:“(蒋先生是不容易做朋友的) General Ghiang is veryhard to make friends with。” 我用英语答子文,我们两个人向来谈话都用英语,因我不懂他的上海话,而他或者也不懂我的官话。
“(蒋先生不要朋友,只要僚属的) General Chiang doesnot want any friend;he only wants subordinates。”子文这样答复我.
老实说,我就愿意做僚属,也不愿意投到蒋先生的门,算了罢.我还是做我的。不事王侯,高尚其志。只是我当日听了蒋先生被捉的消息,心内倒有些凄然,我一生的脾气都不愿落井下石的,也鄙视幸灾乐祸的,他一世英雄,纵横捭阖,桀鹜枭雄.结果也象胡展堂和李任潮被人扣了,我不由得不洒一掬同情之泪,对于他一向的强项,似乎已登时软下来了。 而且他的被捉,生死未可预期,他落在别人的手也还罢了,今日倒落在无法无天的张汉卿,无知无识的杨虎城,和素与国民党敌对的共产党之手,如何使我不同情,不悲愤。
东北军早有异动的消息,差不多也成了公开秘密,我早就知道了。钱公来先生是一个东北人,从前做过张汉卿的秘书.也是一个改组派的朋友。张汉卿自从解除了副总司令之后,他闲住在北平,虽然他闲住,可是对于东北军的人都厮熟.对于东北军的消息特别灵通和清楚。他为着张汉卿蓄有异志,曾两次到南京报告我。但他老先生的意思,并不是有害于张汉卿,他以为我和汉卿有相当的友谊,希望我劝劝汉卿,早日悬崖勒马。
“张汉卿已和共产党妥洽,陈先生知道吗?”钱先生诚诚恳恳的告诉我。
“我一概不知道,这恐怕是谣言罢。”我无论怎样也想不到张汉卿有这转变。
“事情很的确,因为张汉卿入陕之后,给共产党打了几次败仗,损失了好几万人,此后他的东北军,见了共产党差不多望而生畏.除了这个原因之外,又有两个近因,第一个是张汉卿自离开北平,他的底下人许多失了业,譬如王卓然他们就加入了人民阵线,有人还说他们加入了共产党.这班人早已钻入陕西张汉卿的幕下,自命为东北军的新派,日日怂恿张汉卿左倾.第二个原因是陈立夫们也太不管好歹了,五全大会张汉卿提出王树常和他的秘书长为中央委员,然而立夫选出不知名的CC系,使张汉卿和他底下的人都不满,这班失意的先生们,更日日怂恿他反南京.陈先生,你想涓涓不塞,收成江河,我们为着国家,为着汉卿个人,也应该设点法。陈先生,你和汉卿是好朋友,所以我请你有机会劝劝他,以免他走入自杀之路。”钱先生又诚诚恳恳的请求我。
“他怎样和共产党妥洽?”我还是不大清楚。
“东北军不打仗已大半年了。他们也不打共产党,共产党也不打他们。听说他们还做军械的交易,东北军预先把军械埋在指定的地下,共产党来,一哄便走。等到共产党拿到了军械.把购买军械的钱埋在原处,东北军又哄回来去拿钱.这样交易而退,各得其所。”钱先生又嗟叹着。
“这样大事,难道蒋先生毫无所闻吗?”我不胜惊异之至。
“这个我不知道。蒋先生也许知道一点风声.但知道又哪能奈何张汉卿?不过他们实在那里干了。”钱先生确关心国家和张汉卿的本人。
“他们拿什么口号不打共产党?”我又追向着,因为总不明白张汉卿变得那样快。
“他们主张抗日,主张收回失地打回老家去。”钱先生到这时候才告诉我东北军的最近主张。
“张汉卿不是著名不抵抗的? 为什么今日又大吹大擂抗日? ”我忍不住笑起来。
“那自然哪,他怕在东北打仗,所以不抵抗日本.现在他在西北又怕打仗,所以愿意回老家。我看他怕打仗是真,抗日是假。”钱先生到底是一个改组派,对我说出他观察出来的真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