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氏革命：日本的夫妇别姓议题

文化 2024-10-17 20:45 上海

引言

随着日本自民党总裁选举和众议院选举的展开，关于夫妇别姓议题的辩论再次成为日本舆论热点。自明治时代末期《明治民法》确立以来，规定夫妇在婚后必须采用同一姓氏的夫妇同姓制度已在日本延续了超过一个世纪。这一制度的设立，最初旨在强化家族制度，确保家族血脉和财产的传承。然而，随着时代的变迁，特别是女性地位的提升和个人主义的兴起，这一制度逐渐显露出与现代社会价值观的冲突。

“夫妇别姓”不仅涉及法律层面的合宪性问题，更触及性别平等、个人自由与社会传统的深层次矛盾。本文旨在从历史、法律、社会和文化等多个角度，分析夫妇别姓在日本社会中的争议，并探讨其未来发展的可能性。

文化背景

1、历史根源

日本夫妇同姓制度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明治时代末期，当时日本正经历着从封建社会向现代国家的转变。1898年颁布的《明治民法》首次以法律的形式规定了夫妇在婚后必须采用同一姓氏。在这一时期，日本社会正受到西方列强的压力，急需建立一个统一而强大的国家形象，而强化家族制度被视为维护社会秩序和国家统一的重要手段。

2、家庭观念

夫妇同姓制度的实施，反映了日本传统家庭观念中对于家族统一性和连续性的强调。在日本传统文化中，家族被视为社会的基本单位，家族的荣誉和延续被看作是至关重要的。此外，这一制度也体现了日本传统家庭中的性别角色分工，即妻子在婚后加入丈夫的家族，成为丈夫家族的一部分，这在一定程度上强化了男性在家庭中的主导地位。

3、社会结构

夫妇同姓制度也是日本传统社会结构的体现。在日本封建社会中，家族制度和社会等级制度紧密相连，家族的姓氏不仅是个人身份的标识，也是社会地位和等级的象征。通过实施夫妇同姓制度，日本社会进一步强化了家族制度在社会结构中的地位，同时也巩固了家族内部的等级秩序。在这一制度下，家族的延续和维护被置于个人权利之上，个人的身份和权利在很大程度上受到家族利益的影响和制约。

社会争议

1、法律的规定与演变

日本现行的法律体系中，夫妇别姓的问题主要受《民法》第750条的约束，该条款规定夫妻双方在结婚时必须选择共同的姓氏，且必须从夫妻双方的姓氏中选择一个。尽管法律文本本身并未明确规定妻子必须改随丈夫的姓氏，但传统习俗和社会实践中，约95%的情况是妻子改为丈夫的姓氏。这一规定自明治时代末期确立以来，一直是日本家庭法律的核心组成部分。

随着时间的推移，尤其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日本社会经历了快速的现代化和国际化，夫妇同姓制度开始受到越来越多的审视和质疑。进入21世纪，随着女性社会地位的提升和性别平等观念的普及，对夫妇别姓制度的争议愈发激烈，但法律层面的实质性改变进展缓慢，反映出深植于社会结构中的保守势力和传统观念的阻力。

2、社会观点与争议焦点

1）性别平等的挑战：夫妇同姓制度强化了性别不平等，迫使妻子放弃自己的姓氏，它强化了男性作为家庭中心的传统观念，并削弱了女性的个人身份和自主权，据调查，高达80%以上的已婚女性称，在婚后改姓后感觉失去了部分自我。联合国消除对妇女歧视委员会多次批评日本的这项法律条款是对女性的歧视。

2）社会便利性的考量：更改姓氏涉及到一系列繁琐的行政手续，如更换驾照、护照、健康保险证等，给日常生活带来不便。在工作场所，因为改姓带来的额外负如更新所有相关文件，包括名片、电子邮件地址等往往由女性承担，因此这种制度还可能加剧职场中的性别不平等问题。此外，对于有职业成就的女性来说，更改姓氏可能意味着她们之前以旧姓发表的研究成果、获得的荣誉不再直接关联到她们的新身份。

3）文化多样性的危机：夫妻同姓的制度导致了姓氏的“趋同现象”。长此以往，可能会导致日本姓氏种类减少，进而影响文化的多样性和丰富性。在平民刚刚能够拥有姓氏的明治时代，全日本拥有多达13万种姓氏，现如今仅8万多种姓氏残存。日本东北大学著名老龄化、经济和社会研究中心教授吉田浩基于数据模型做出预测：如果日本不调整姓氏制度，大约500年后的2531年，所有的日本人都将姓“佐藤”。

改革进展

1、社会运动的兴起

随着女性意识的觉醒和社会对性别平等的重视，许多民间团体和女性权益组织开始积极推动夫妇别姓的立法。例如，2015年和2021年，数千名女性及其支持者发起了集体诉讼，要求实现选择性夫妇别姓。法律的滞后与社会的进步形成了鲜明对比，推动了公众对法律改革的呼声。

2、法律改革的尝试

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关于夫妇别姓的法律改革呼声逐渐增强。为响应促进保护妇女权利的国际运动，1996年，日本法务省首次提出关于“夫妻别姓”的民法修正案，但因自民党保守派的强烈反对而未能通过。此后，民主党和其他在野党多次尝试推动相关议案，均未成功。2015年和2021年，日本最高法院两次裁定现行法律合宪。但是，这一裁决并不是否定夫妇别姓的合理性，根本问题在于“无法可依”，实际上是在敦促国会“应该就夫妇可保有不同姓氏问题进行审议立法”。

3、公众舆论的变化

根据近年来的民意调查，支持夫妇别姓的比例逐渐上升，尤其是在年轻人中，支持率已超过80%。日本内阁府2021年进行的“家庭立法民意调查”结果显示，仅27.0%的受访者回答“最好维持目前的同姓已婚夫妇制度”；42.2%的受访者支持在维持现行的已婚夫妇姓氏制度的基础上，增加可以在日常生活工作中继续使用婚前姓氏的选项。越来越多的日本人开始接受并支持夫妇在婚后保留各自姓氏的选择，这种舆论的转变为法律改革提供了更为坚实的社会基础。

国际比较

同为东亚国家的中国、韩国遵循婚姻登记与姓名修改不挂钩的原则，夫妻双方可以保持各自的姓氏。以先进的性别平等政策而闻名的北欧国家如瑞典、挪威和芬兰，夫妇可以选择共同的姓氏，也可以选择保留各自的姓氏。法国不仅允许上述两种操作，还允许夫妇在婚后更改为新的姓氏，为夫妇提供了更多的选择和自由。

美国、英国、澳大利亚等国虽然存在婚后女性改随夫姓的传统，但这是一种个人选择而非法律强制，夫妻双方也可以选择保持原姓或共同选取新姓。对比其他国家，日本的姓氏制度显得过时且不符合现代价值观，联合国消除对女性歧视委员会也在2003年和2009年两次就此问题建议日本政府修改法律。

结语

随着社会的发展和价值观的变迁，日本夫妇同姓制度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日本社会和立法机构需要认真考虑如何在尊重传统与适应现代价值观之间找到平衡。

对于日本社会中的多数派——“中老年、男性、健全人”而言，改变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并非易事。正因为如此，女性和年轻人等数量上未必是少数的“少数群体”，更需要加强自身力量，积极推进变革。通过增加女性和年轻人在最高法院法官、国会、企业管理岗位、理事会、自治会等重要决策场所中的代表性，可以逐步推动社会观念的变化。

随着社会对性别平等和个人自由的重视日益增加，我们期待日本能够在不久的将来，实现姓氏制度的现代化改革，以更好地反映和适应社会的需求和期望。这不仅是对个人权利的尊重，也是对文化多样性和社会发展的促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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