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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时期,物质匮乏。
寒冷的冬天,我们穿着薄薄的自制棉鞋,一天不是上学,就是在外面玩,脚冻伤了。母亲用茄子秧煮开水,给我们烫脚来缓解冻伤。父亲出差不在家,母亲心里盘算着买一双胶皮靰鞡①,里面再垫些乌拉草②可能保暖一些,就找医院去借钱。一连几天也没借到钱,母亲愁的脸绷得紧紧的,眉毛拧成了一个嘎达,哀叹道:人家孩子穿翻毛大头鞋③,咱家连一双胶皮靰鞡都买不起,真是愁死人了……
胶皮靰鞡
为了解决经济窘况,家里养了一头猪。猪要吃猪食,搞些榨油的副产品——豆饼喂猪。豆饼需要钱买,为了省钱,母亲听人说,可以去生产队的甜菜地里劈甜菜叶子喂猪,就领着我和姐姐去到下坎生产队的甜菜地里,摘那些甜菜叶子,回到家切碎,混上豆饼喂猪。
我和姐姐知道日子艰难,就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事,来减轻父母的负担。
早晨,天还没亮,就爬起身,挎上土蓝子④,拿着铁锨出门捡粪。公路上积雪被马车轮子压的光溜溜的,远远看见上面影影绰绰地好似粪蛋子,就跑上前去撮到土篮子里,经常待天亮后发现很多是土咯啦⑤;在白茫茫的雪地里,突然发现一坨牛粪或狗粪,马上兴奋地不得了;医院东门外,经常有接送病人的马车聚集,大家围在马车旁,发现有马匹开始翘尾巴,立刻冲上去霸住有利位置,马粪蛋子刚落地,几把铁锨迅速挥上去,先出手的为强,后出手的遭殃,目标就是抢那冒着热气的马粪蛋子;平日里不知光顾几次厕所,只为能多找点儿人体排泄物……
乌拉草
看着粪堆差不多够卖了,留够交给学校的积肥任务,父亲操办着卖给生产队。
医院的锅炉房倒煤灰时,不管煤灰还冒着煤烟,一帮半大孩子冲上煤灰堆,用铁丝耙子搂抢煤渣。煤渣也可以代替些许煤炭,冬天取暖,夏天烧锅做饭。
春夏时节,杏子熟了,到卖杏子的摊周围捡杏核,回到家砸开硬壳,取出里面的杏仁,晒干后,放到防霉的罐子里。夏秋天,车前草结籽了,撸下车前籽,用布袋装好。一季的收成拿到陆子口东边的中药铺,卖上几块钱。
卖给生产队的粪是父亲操办的,我不知道卖了多少钱。卖杏仁和车前籽是自己去卖的,得的钱父母没有要,我打算着留作自用。
口袋里有了几块钱,人就开始“烧包了”,整天想着如何花掉它。
春节临近了,有人开始放鞭炮。我想,口袋里的钱可以买鞭炮呀!
但是,在四站街里转了一圈,供销社和小卖部反复看过几次,都没看到有鞭炮卖,怎么办呢?突然,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去涝洲。
可是,又犯难了。过去虽然父亲带着我去过涝洲,知道涝洲在王家屯西南方,可是,从四站去,路怎么走完全不清楚。问了大人们得知,去涝洲,四站东面的克堡屯是必经之地。另外,估计涝洲有三十来里地,我们没有交通工具,只能步行,从来没走过这么远的路,感觉如同一次远征。我约了老孔家的小旭子,还有小李同学,几经犹豫,最后下定决心,一起开始了远征涝洲。
翻毛大头鞋
我们一行三人,迎着清晨凛冽的寒风出发了,沿着公路一路向东。约莫二十多分钟,来到公路向北转弯处,一个乡间土路伸向南边的一个东西向长条形的巨大深沟,深沟对面边坡上就是克堡屯。百十来米的沟底,几个半大孩子挡住了我们的去路,看架势要对我们不利。顿时,我们三人感到头皮发麻,如果双方打斗起来,他们人多,又在家门口,我们肯定吃亏。退回去吗?摸摸口袋里那几元大钱,还没有成功地变成鞭炮呢。再说干事儿不能就这么轻易地半途而废呀!这样一想,心平静了一些,我对他俩说,我们装作害怕的样子,慢慢凑到他们跟前,趁他们不注意,撒丫子就跑……这一招挺奏效,他们根本没想到我们这一手,还没有来得及反应,我们都冲过去了。他们看看无法追上我们,只好在后面叫骂几声完事儿……
冲过克堡这一关后,我们深深地松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走,走的昏天黑地,头顶的棉帽子扯了下来,头上冒着热气,后背、裤裆里被汗水浸湿了,就在快要绝望的时候,松花江大堤远远的进入了视线,我知道,看见松花江大堤就快到涝洲了。想到马上要到涝洲了,立刻兴奋起来了,望涝洲更增添力量,继续向前走。
在涝洲公社的供销社,买到了我们期待的小鞭炮、麻雷子、二踢脚和炮打灯,还有摔炮和呲花,收获满满。这时已过中午,找了一个饭馆饕餮了一顿,大概是油条麻花之类的。吃饱,小心把采买的东西背包背好,踏上回家的路程,此时,太阳已经偏西。我一边走,心里一边美滋滋的,与俩伙伴说笑着,哼着“日落西山红霞飞……”小调。一路顺利,克堡屯子平安无事,天黑到家。
记得那些年流行几句顺口溜:
屯迷糊进城,
腰扎麻绳,
先进剃头铺,
后进餐厅,
小头剃的倍儿亮,
小脸喝的通红,
钱不花完绝不出城。
…
土蓝子
回味这趟涝洲远征,虽然不是进城,也是去了比较大的公社!没剃头,没喝酒,但是办成了“大事”,愉悦的心情与屯迷糊进城也差不多,何况,我们自己就是屯迷糊,没出过远门,没见过比较大的城市,比如说铁岭,哈哈哈!自己付出了劳动,搞一点点“银子”,按劳所得,心安理得嘛!摸摸包里实实在在的烟花爆竹,想象着除夕夜,跑到屋外,与其他小伙伴PK谁的炮仗更响,谁的烟花更漂亮,谁的鞭炮更……再炫耀一下,我们去了一趟涝洲,那大家的羡慕眼神,还有嘴角的哈喇子⑥……哼哼!看来捡那么多杏核,撸了那么多车前籽,手受伤,磨破,流血都值了——有钱真好!
大年初一,穿上母亲做的新衣服,到前街走上一圈,感觉就一个字——爽!
人们称第一次做生意挣的钱叫人生“第一桶金”。如是说来,就把这次涝洲远征采购和盘缠当成我的第一桶金吧!不过,后来发现,自己不是做生意的料。
2024年7月30日 于顺德
注:
①胶皮靰鞡:当时东北一种橡胶底帆布帮的棉鞋。
②乌拉草:东北当地的一种草,可以盖房,也可以捣碎成柔软的絮状,冬天填充到鞋里保暖
③翻毛大头鞋:鞋底是硬皮的,鞋的头部、跟部和侧围是表面拉毛状的皮质材料,鞋帮是军用帆布,鞋里衬着羊毛,非常保暖。
④一种柳条编制的筐,可胳膊挎,可扁担挑,还可用手拎,用来盛东西,是东北农村的劳动用具。
⑤土咯啦:东北对土块的称呼。
⑥哈喇子:嘴里流出来的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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