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开时,枝头郁郁青。
齐国公府一隅的廊庑内,来回奔走的婢女从屋内一盆盆的端出血水往外泼,整个院落都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林菀经历一夜艰难生产,挣命般产下孩儿。
孩子哇哇的哭声传来,伴随着周旁婢女此起彼伏的恭贺。
“恭喜姨娘,是个小郎君!”
“恭贺姨娘,这可是世子第一个孩儿,乃是齐国公府长孙!”
与旁人的欢喜截然不同,林菀一颗心如坠冰窟,秾丽的面庞顿时失去血色,整个人颓然的躺倒在榻上。
她生下了齐国公世子的庶长子!
世子裴炎还未有嫡子,却先有了庶长子,自古庶长子便是乱家根源,更何况齐国公府这种老牌勋贵,自来忌讳。
她只是裴炎的妾室,身份卑微,却生下国公府长孙,世子夫人崔滢岂能容她!
崔滢自听闻林菀发动,便派人将院子围个水泄不通,隔绝前后宅消息流通,怕是早就有了去母留子的打算。
偏偏林菀发动的日子不巧,摊上太子莅临国公府,齐国公裴稷与世子裴炎皆在前堂恭敬接待。
裴炎分身无暇,绝不可能为妾室的生产之事抛下太子。
林菀心中悲苦,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世子可来了?”
未待婢女回答,一道清越的女声由屋外传来。
“妹妹可要失望了,今日太子莅临府上,世子怕是不得闲。”
环佩撞击的清脆声由远及近,林菀的心阵阵下坠,无意识的贝齿轻咬唇瓣,在惨白的唇瓣上留下深深的嫣红齿痕。
崔滢笑吟吟的走进弥漫着浓浓血腥味的产房,伸出涂着鲜红蔻丹的柔荑,轻轻逗弄已经被包裹好的孩儿,面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她挥手令屋内其余婢女退下,只留下一位端着白瓷药碗的婢女。
林菀沉默着看着崔滢向自己走来,目光在婢女手上的药碗打了个转,然后定定的看向崔滢,两人四目相对。
崔滢笑意不减,柔声道:“妹妹为国公府诞下长孙,大功一件,快将此药喝了,好生歇息吧。”
林菀心知那是送她走的汤药,心中翻涌着浓浓的不甘。
她自知身份低微,从未有过任何野望,数年来小心谨慎服侍世子夫妇,晨昏定省日日不缀,从不因裴炎的偏宠而跋扈骄纵,从始至终对崔滢恭敬有加。
崔滢婚后三年无所出,长辈强硬施压之下,崔滢不得不给她停了避子汤,这才有了这个孩子。
林菀自认毫无过错,却因上位者一句话而命丧于此,叫她如何甘心?
她不死心的问:“可是世子的意思?”
崔滢面不改色,示意婢女上前,昂首道:“自然,世子在陪太子,不会来见你,快喝。”
林菀心中的希翼蓦然消散,娇媚的眉眼失了大半光彩,整个人如同枯败的花朵,美丽而死气沉沉,再无生命的鲜活可言。
崔滢见此,心中稍有不忍,但很快硬起心肠,安慰道:“妹妹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孩儿,你且放心去吧。”
婢女蹲下身,端着白瓷碗就要往林菀嘴边凑,林菀却偏过头躲过。
崔滢见此,嘲讽道:“妹妹可是最后的体面都不要了?强灌起来,怕是不好看。”
林菀再次看向崔滢,沙哑的声音中带着哽咽。
“妾不愿死于奴仆之手,求娘子看妾数年殷勤服侍的份上,亲手送妾上路吧。”
崔滢本想啐她矫情,然而天色转暗,太子即将离府,裴炎恐怕很快就会得到消息赶来,需得速战速决。
崔滢接过药碗,屈尊俯下身,凑到林菀嘴边,语带急切:“快喝。”
林菀张张嘴,似是使了全力抬起头,却终究无法抬起,只能颓然倒在床榻之上。
似是挫败自己如今的虚弱颓废,她盈盈美眸中泪水滴滴滚落,恰如蔷薇含露,楚楚动人,好不可怜。
崔滢暗骂一声“狐媚子”,却也知她方生产过,确实虚脱无力,只得又往前凑了凑,几乎大半身躯俯在林菀上方,俩人的距离不过咫尺之间。
“喝吧……啊!”
林菀蓦然一跃而起,扑上来双手死死掐住崔滢的脖颈,咬牙切齿的在她耳旁道:“崔滢!你也别想好过!”
崔滢不料在她面前一向娇怯温婉的林菀竟会突然暴起,被掐个正着。
林菀濒死前爆发的力道太过大力,崔滢一时挣脱不开,俩人纠缠在一起朝身后倒去。
“娘子!”
一旁的婢女慌忙上前大力将林菀扯开。
挨了几脚踢踹后,林菀逐渐力竭,眼前阵阵发黑,很快就被扯开扔到一边,趴在冰冷的青砖地面上剧烈的喘息,空气中的血腥味越发强烈。
崔滢衣衫凌乱,白皙的脖颈赫然显露出两道红肿的指痕,她满面狰狞的爬起身,指着林菀恶狠狠的道。
“贱婢!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将药灌下去!”
婢女粗暴的将药碗凑到林菀嘴边,捏开她的嘴狠命将大半汤药强灌了下去,又将她扔回地上。
苦的吓人的汤药入腹,腹中仿若着了一团火焰,林菀只觉浑身发冷,意识渐渐变得模糊。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崔滢主仆在一旁道。
“娘子,你脖颈上的伤痕如何是好?世子见了,还能相信林姨娘是死于血崩吗?”
“贱婢!临死还给我找了这么大个麻烦。”
“……不过一个妾,阿家都默许了,世子能将我如何……”
“林菀,别怪我心狠,只怪你厚颜无耻,勾引世子攀附富贵,自甘下贱。”
“收拾干净首尾,太子登基在即,万不可让这等小事惊扰太子……”
隐隐绰绰的声响渐行渐远,林菀的意识在黑暗中缓缓沉沦,唯有那几句话在她耳旁回荡。
阿家都默许了……
勾引世子攀附富贵……
大量鲜血潺潺流出,林菀浑身的温度都被流失的血液带走,她的呼吸逐渐变得低微,渐渐的消失不见,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回想过往。
她是寄居在齐国公府的孤女,是国公夫人崔氏发善心将她收留在府中。
林菀心中感激,生怕自己惹麻烦,除了跟着国公府的女郎们上女课,还有日常向崔氏请安,轻易不外出。
崔氏犹爱佳酿梨花春,而林菀身无长物,只有阿娘教给她的酿造酒水的手艺,于是经常进献梨花春给崔氏。
那年春日,世子裴炎宴后醉酒,将她堵在园圃,赞她梨花春酿的好,说着说着便与她拉扯不清,她挣脱不得,被裴炎强拉上榻……
她哭着去寻国公夫人,却只得到鄙夷的嘲讽。
“我儿已经求了纳你为妾,这下你可如愿了,不枉费你往日费尽心思往我身边凑……”
林菀愣住,泪眼盈盈的瞧着满面鄙夷的崔氏,只能垂首认命。
三年为妾,她以为谨守妾室的本分就能过安生日子,到头来却还是落得这般下场……
林菀眼神变得涣散,瞳孔中印着窗外残血的夕阳,耳旁传来隐隐约约的鞭鸣,大约是太子仪仗即将出行的鸣鞭。
身下涌出的鲜血逐渐变得冰冷,一如她逐渐消散的体温。
她的性命,她卑微而短暂的一生,最终都将消融在这场盎然的春日中。
林菀缓缓闭上双眼,意识彻底陷入黑暗。
若能重来,她不会再酿劳什子梨花春,定要离裴炎远远的。
若能重来,她定不要过成此生这般受尽委屈,最终颓然离世的模样。
若能重来……
“林娘子,快醒醒……”
林菀的意识在黑暗中沉浸许久,一时间头脑昏昏胀胀,仿若听到有人喊她,却隐隐绰绰听不真切。
莫非她还没死?
可是人流了那么多血还活的成吗?
“太子晌午歇在水榭,眼下日头晚了,恐怕很快就将起身前往正堂赴宴,必要经过此地……”
“快把她弄醒,莫要冲撞太子……”
林菀的意识在黑暗的潮水中缓缓上浮,丧失的五感慢慢恢复,耳旁的声响变得越来越真切,浑浑噩噩的脑子来不及思考更多,一股辛辣之气便蓦然从她的鼻腔直冲脑壳。
神魂骤然归位,林菀猛地喘了一口气,蓦然睁开双眼,灿烂的花枝在眼前晃荡,印入眼帘的赫然是国公府拨给她的婢女绛桃。
“醒了醒了,林娘子醒了!”
绛桃扔下手中的草药,捧起地下的酒壶,欣喜的凑上前将她扶起。
“林娘子可算醒了,宴席在即,快随婢子将梨花春送往前堂,夫人可等着呢。”
“梨花春”三个字如一盆冰水一般,将林菀尚在混沌的意识激的瞬间清醒。
那些痛苦的悔恨的记忆在心中翻涌,导致她眼中恨意丛生,行动比意识更快,劈手夺过绛桃手中的酒壶,猛地砸向脚下的青石板路。
绛桃惊呼:“林娘子不要——”
錾花金执壶因大力撞击青石板发出清脆的声响,弹跳着落在被茂密花枝遮挡的曲径蜿蜒处。酒壶中的酒水迸溅而出,淋淋沥沥的倾洒了一大片,醇厚的酒香夹杂着甜腻的梨花香,慢慢弥漫开来。
与此同时,沉闷的脚步声从被层层花枝遮挡的曲径幽深处传来,一道尖利的嗓音高声呵斥。
“放肆!”
“何人竟敢冲撞太子——”
在场数人心中一惊,纷纷惶惶然的垂首跪下。
一时间还直挺挺站在原地的竟只有尚未完全回过神来的林菀。
如火的夕阳照耀在林菀秾丽精致的面庞上,含水的眼眸中盛满迷茫,恍然间竟分不清自己身处何时何地。
太子不是已经离开国公府了?莫不是她还没死透,崔滢令人将她抛尸时不巧撞上太子?
清风袭来,摇曳的花枝在周旁轻颤,鹅黄的裙摆随着清风在眼下轻轻摇摆,林菀不由得愣住。
这明显不是她之前的装扮,她这是……
沉闷的脚步声伴随着玉璋与玉具剑相撞的清脆声由远及近,打断了林菀的思绪。
她迷茫的抬头,迎着火红的夕阳看去——
花影重重间,隐约可见数个男子自曲径中疾步走来,走在最前头的显然是个极健壮的成年男子。他脚步稳健,步履矫健,衣带翩飞,飒飒声已扑面而来,饶是未见人影,已然感受到莫大的压迫。
夕阳赤红如血,为众人镀上一层光耀的金辉,为首的男子因逆光前行而叫人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瞧见他身形格外威武挺拔,在人群中犹如鹤立鸡群。他头戴金冠,身着紫衫袍,贵气迫人,凛凛威风,一身矜贵凌厉的气势直衬的身上的华服都逊色几分。
残阳照耀在男人束紧的金冠之上,反射的光芒刺的林菀眼眸生泪。她正要定睛再看,却猛地被一股大力拉扯着踉跄一下,随后被人强压着屈膝跪了下来。
绛桃强拉着林菀跪下,单薄的身躯因惶恐而瑟瑟发抖。
她凑到在林菀耳边颤声道:“林娘子,莫要冲撞太子!”
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刺骨的疼痛激得林菀浑身一颤,最后一丝迷茫从脑海中飘散,整个人彻底清醒过来。
她下意识的调整跪姿,恭敬的垂下脖颈。
几息之间,杂乱沉闷的脚步声已然逼近眼前,在距离林菀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住。
无形的压迫感袭来,林菀紧张的屏住呼吸,脖颈更低垂了几分。
她不敢抬头,只看得到为首男子腰间系着蹀躞带,衣摆上绣着衣,龙、山、华虫、火、宗彝等五章图纹,脚踩乌皮履,翻飞的衣摆中隐约露出腰间所配的瑜玉双佩,不过垂眸一瞥,威威然皇族矜贵已然迫人心神。
然而此时男子的乌皮履与衣摆上,氤氲着大片水渍,水滴顺着精美绣纹的金线滴滴答答的往下滴,溅在青石板上,发出细微的清脆声响。
方才那道尖利的声音再次响起。
“尔等何人?竟敢向太子扔掷酒器,污损太子衣衫,该当何罪!”
跪了一地的奴仆吓得噤若寒蝉,不由得把脑袋埋得更深几分,竟无人敢冒头说话。
林菀只是借住在国公府的孤女,眼下惹下大祸,众人只恨不得离她远远的,哪有人肯为她分辩?
场面一时间变得极为安静,只余清风吹动花枝发出的沙沙声。
出声呵斥的高元福眼见这群人光跪着发抖,竟无人出声认罪,于是眉头一皱,正要再次上前喝问,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太子正垂眸看着跪在前头的林菀。
高元福心头一震,适时住了嘴,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林菀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膝盖上的疼痛在阵阵提醒她,她没有死,她还活着。
来不及思索其他,眼下的场景已然叫她急得额间冒出汗珠,她纤细的脖颈不禁更低垂几分,雪白的柔荑攥紧鹅黄的裙摆,讷讷不成言。
“殿下恕罪,妾无心之失……”
林菀跪在他面前颤声请罪,方才生命在流逝的惊悸还留在心头,她不愿再经受一次!
软罗烟纱制成的单薄春装将林菀纤弱婀娜的身姿勾勒的若隐若现,她匍匐低头,青丝如瀑,肩膀微颤,竭尽全力的展示她的柔弱谦卑。
李玄照垂眸看她,面上一片波澜不惊。
美丽的女郎乌云叠鬓,螓首蛾眉,颤抖着匍匐在他脚下求他饶恕,她展露出的惊慌无措看似不带一丝虚假。
然而他可还记得她方才大胆朝他窥视的模样……
春花灿漫处,貌美的女郎衣带翩飞,螓首微昂,比身旁的花枝更娇嫩,秋水般的明眸直愣愣的盯着他瞧,哪里有一丝惶恐?
这女郎实在貌美,但到底年幼,瞧着不过刚及笄的模样,勾人的手段使得这般生涩。
只是此人在齐国公府内竟敢明目张胆行此献媚之事,怕是背后有人指使……
思虑至此,李玄照心中那丝微微的意动彻底烟消云散,黝黑的眼眸不由的冷了几分。
“你是何人?如何身处齐国公府?”他语气淡淡的问。
林菀睫毛微颤,心中不停的回想有关太子的信息。
齐国公裴稷与太子的生母元昭皇后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弟,只是元昭皇后乃是老国公原配所出,据闻与继室所出的裴稷不亲近。
只是再不亲近到底是同父的亲姐弟,齐国公裴稷是太子的外家舅舅,国公夫人崔氏是太子舅母。
林菀是被崔氏发善心留在国公府,勉强算是太子长辈身边的人,指不定太子会因此高抬贵手,轻恕她的无意冒犯……
林菀螓首微垂,缓缓道:“妾不过一介民女,幼年失怙,幸而国公夫人垂怜,收留妾在身侧侍奉。今日实是妾举止无状,竟无意冒犯殿下,万求殿下垂怜,原谅妾无心之举……”
李玄照闻言勾唇微笑。
圣人刚露出口风,有意为他聘选太子妃,便有人迫不及待的要插手东宫内帷。
自幼长在国公夫人身边的孤女?倒是投石问路的好人选。
李玄照再次垂眸,看了一眼匍匐在他脚下纤弱微颤的美人,眼眸暗了暗,随即意兴阑珊的转过身往回走。
沉闷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林菀终于松了口气,下意识的抬起头往太子远去的方向看去——
李玄照步履矫健,虎步龙行,身后跟随着的宦官个个脚着乌皮六合靴,身着的朱紫色幞头袍衫下摆施一道横襕。
一行人眼见就要消失在花影重重的曲径通幽处,他却忽而在残阳中微微回眸——
如火的夕阳中,清风袭来,花影轻轻摇曳,二人似是遥遥四目相对。
因为太子逆光而立,林菀依旧没能看清他的容貌,又被他紧束的金冠上反射的阳光刺得眼睛生痛,顿时眼泪婆娑的定在原地,只能泪眼模糊的看着太子一行消失在花影深处。
她愣愣的跪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不知是为了太子竟这样轻飘飘的放过她而庆幸,还是为她忽而死而复生而欣喜。
绛桃凑过来扶她,一边拍着胸口一边庆幸道。
“幸而太子宽厚,未怪罪娘子,就是可惜了那壶梨花春,夫人说了要用在宴席上招待女客……”
林菀低头看了看身上鹅黄对襟齐胸襦裙,感受着胸膛里砰砰跳动的心脏,又抬头看着稚嫩了不少的绛桃,问:“如今是什么时候?”
绛桃急着拉她起身。
“已经酉时了,我们快回去再取一壶梨花春,今日是老夫人花甲寿宴,太子都动身赴宴了,再不赶紧真要来不及了……”
老夫人的花甲寿宴?
啊,原来她回到了三年前。
国公夫人崔氏要用她酿的梨花春招待女客,她受宠若惊,提前好几个月准备,今日挑出最醇厚的一壶送往寿宴。
然而就是在这场宴席后,裴炎酒醉,将她堵在园圃……
林菀闭了闭眼,眸中氤氲良久的泪滴终于滴滴落下,她却笑着道:“原来是这个时候,那还来得及……”
绛桃拉着她就要往回走:“我们走快些,来得及的……”
一拉却没有拉动,绛桃回头催促:“林娘子还在磨蹭什么……”
林菀缓缓起身,拍了拍粘在衣衫上的泥土花瓣,擦掉腮边泪珠,缓慢而坚定的将绛桃拉她衣裳的手拂去,沉声道。
“不回去了,直接去宴席。”
她说着便扔下绛桃,直接往华灯初上的前堂走去。
绛桃急得跺脚,跑上前:“空着手去做什么……”
林菀回答的理所当然,“寿礼前日已经送给老夫人了,如今自然要去赴宴。”
绛桃愣住,“赴……赴宴?你怎能……”
林菀步伐不停,边走边道,“我怎么不能去?”
绛桃瞠目结舌,林娘子怎么就不知好歹呢?往日府中宴席她可是都主动回避的,以她身份……
林菀是何身份?无权无势的孤女,被夫人发善心留在国公府锦衣玉食的养了几年,自该感激涕零,识清自己身份。
可是国公夫人崔氏为何会那么好心的收留她?
林菀自幼与阿娘相依为命,靠着阿娘支摊子卖饮子酒水过活。
八年前的上巳节,崔氏带着国公府年幼的大娘子裴妙仪前往曲江踏青,一时不慎,竟叫拍花子的将裴妙仪掳走。
好巧不巧,那群贼人正抱着裴妙仪经过阿娘在曲江边支的摊子。
阿娘本想悄声唤人报官,谁料被贼人察觉。
贼人见她们孤儿寡母,竟要将林菀也掳走。
阿娘拼死不肯,抱着贼人的腿死不松手,被强拉着在地上拖了好长一段路,这才等来救兵。
齐国公给了大笔银两作为感谢,阿娘却因伤势过重不过半年身子便彻底不行了。
她们在长安并无亲眷,林菀又那么小,阿娘无法,只得请求齐国公府收留。
崔氏干脆应下,直言阿娘救了大娘子,有恩于齐国公府,定会好好照顾林菀,阿娘这才含泪离世。
这样说来,林菀也算得上国公府的恩人之女,是贵客,自然有资格出席老夫人的寿宴。
林菀胸口憋了一口气,无视周旁仆从诧异的目光,一步步坚定的往前堂走去。
前世她便是太知晓自己身份了,这等勋贵云集的场合能躲就躲。
可是谨小慎微并不能换来太平日子,裴炎便是在宴后将她堵在偏僻的园圃,任她如何哭求都没有放过她。
想起前世死的这般窝囊,还留下个没看过一眼的孩子,林菀眼眶又是一红。
如今她要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宴席上,众目睽睽之下,想必能躲过裴炎的贼手。
绛桃无法,只得跟上林菀的步伐。
她不明白一向谨慎寡言的林菀怎么突然性情大变,却被林菀紧绷的神色所慑,一时不敢再说什么。
日头西斜,成片的灯笼纷纷被点亮,灯火通明的大厅外繁花重重,零星摆放锦幄,梳着双鬟发髻的女仆往来服侍,一片熙熙攘攘。
太子莅临府上,众宾客谁敢肆意不恭?日头刚刚偏西,众人已然纷纷入席,就连老夫人这个寿星也不例外,早早便来到前堂恭候太子到来。
林菀来到前厅时,发现女客已经大半到齐。
众人已然落座,蓦然冒出个林菀,于是纷纷抬头去看。
林菀深吸一口,屈身向老夫人卢氏行礼。
“儿来向老夫人贺寿,惟愿老夫人海屋筹添,福运绵长。”
卢氏鬓发斑白,慈眉善目,笑道:“好,菀菀有孝心。”
国公夫人崔氏见她不请自到,心中不喜,却还是笑道:“可是来送梨花春?我可跟她们说好了,今日就饮梨花春。”
林菀娇媚的面庞陡然变得通红,在原地踌躇半晌,忽而跪地啜泣:“夫人,都怪儿手脚毛躁,竟不小心打翻酒壶,儿怕误了宴席时辰,匆忙赶来,并未带梨花春……”
她哭的梨花带雨,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一脸惶恐的看着崔氏,唯恐崔氏因此惩处她。
在场的女客皆是齐国公交好的人家,或多或少知晓林菀的身份,眼下瞧着林菀竟因打翻酒壶而如此惶恐难安,禁不住窃窃私语。
崔氏脸上一时有些挂不住,急声打断林菀的哭诉,“好了,不过打翻一壶酒,没什么大不了的,快入座吧。”
林菀这才止住哭诉,缓缓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又手脚无措的停了下来。
她原本该挨着国公府的女郎们坐,可是眼下每个席位都满当当的坐着人,哪里有她的位置?
大娘子裴妙仪瞧着她手脚无措的模样,朝她挥手,“过来。”
只是裴妙仪身边亦没有空余的座位,她想也不想的转头向身旁梳双丫髻的小娘子道:“你坐后面去。”
小娘子妙目圆瞪:“我就不!”
裴妙仪还要开口,却被林菀从身后拽了拽衣袖。
“大娘子,我站你身旁就好。”
裴妙仪挥开她的手,继续跟身旁的姐妹大声争执,吵着要小娘子将位置让出来。
正待这边争吵不休时,有仆从凑到崔氏耳旁低语。
崔氏听了,诧异的抬头,用审视的目光打量林菀。
裴妙仪终于赢得了争执的胜利,得意的正要拉着林菀坐在她身边,却听崔氏开口道。
“菀菀,快来,坐我身边来。”
林菀愣住,抬头看向崔氏,却见她笑得前所未有的亲切,正殷切的招呼林菀过去坐在她身边唯一的空位上,而那个位置……让她心惊胆寒。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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