莼鲈旧梦 | 将古人诗句化为精美菜肴
教育
美食
2023-02-25 14:16
北京
原文发表于《北京晚报》2023年2月25日第14版《知味》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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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雕英雄传》女主角黄蓉是个烹饪高手，为了让洪七公留下来教郭靖武功，亲自下厨，尽展所能，烧出许多精美菜肴。令人印象最深的有两道，一道是“好逑汤”，用的是荷叶、笋尖和樱桃，并且预先将樱桃核剜出，嵌入斑鸠肉——荷叶与笋象征君子，樱桃暗喻美人，加上斑鸠，对应《诗经》第一篇开头四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另一道是一碟蒸豆腐，预先将一只火腿剖开，挖出二十四个圆孔，“将豆腐削成廿四个小球分别放入孔内，扎住火腿再蒸，等到蒸熟，火腿的鲜味已全到了豆腐之中，火腿却弃去不食。”菜名取唐代杜牧《寄扬州韩绰判官》诗第三句，叫做“二十四桥明月夜”。黄蓉的父亲是“东邪”黄药师，不但武功超凡，而且博学多才，琴棋书画无所不精，黄蓉自幼深受熏陶，所烧菜肴滋味绝佳，菜名也别出心裁，饱含诗意。她还做过一道炙肉条，名为“玉笛谁家听落梅”，听起来也很像一句古诗，却是金庸自拟的。后来香港的镛记酒家根据金庸小说炮制“射雕英雄宴”，由美食家蔡澜先生监制，这几道菜都位居其中，据说味道确实不错。中国人非常讲究取名，人名、地名以及器物、建筑、风景之名往往都力求字词雅致，富有韵味，饮食领域也不例外，好听的菜名比比皆是，用古诗来命名，进而借古诗的意象创制新菜，乃是最高的境界。小时候看过一则故事，说一位名厨特别善于以古诗为题烧菜，人称“诗厨”。有一位秀才不服气，觉得他全靠珍异食材取胜，如果换了家常之物，肯定就无法附会古诗，于是便拿一张青菜叶子包了两个鸡蛋，让这位名厨烧一道“诗菜”。厨子接过原料，说我只烧一道菜不算本事，可以用这点东西烧出三菜一汤，各以一句古诗为名。第一道菜把半张青菜叶切成丝，加上两个圆圆的煎鸡蛋黄，号称“两个黄鹂鸣翠柳”。第二道菜将另外半张青菜叶铺在盘底，再点缀一排切成片的煮蛋白，便是“一行白鹭上青天”，第三道菜是将一小碗蛋白蒸熟，堆在盘子里，即为“窗含西岭千秋雪”。最后剩下一点鸡蛋打成蛋花烧汤，上面漂两个蛋壳，正是“门泊东吴万里船”。一首杜甫的《绝句》以煎、煮、蒸、汤四种不同形式完整呈现出来，令出题刁难的秀才大为折服。电视剧《还珠格格》中有段情节，乾隆皇帝与紫薇、小燕子以及一些侍卫近臣一起出城郊游野餐，临时生火烤鸡，炒些菠菜、豆腐，紫薇随口用古诗将这些菜称作“在天愿作比翼鸟”“燕草如碧丝, 秦桑低绿枝”“漠漠水田飞白鹭，荫荫夏木啭黄鹂”，分别出自唐朝白居易、李白和王维的名作。不过从清宫留下的《膳底档》来看，所有宫廷菜品的名字都十分直白，诸如“燕窝鸡丝香蕈丝火熏丝白菜丝镶平安果”“锅塌鸡晾羊肉攒盘”之类，并无任何诗意，倒是民间宴席喜欢玩这些花俏。这方面登峰造极的例子是宋朝陶榖《清异录》所载的一段逸事：“比丘尼梵正，庖制精巧，用鲊、脍脯、醢酱瓜、黄赤色汁成景物，若坐及二十人，则人装一景，合成辋川图小样。”唐代天宝年间，大诗人王维将长安东南八十里外的蓝田辋谷中一处废园买下，亲自勾画经营，修造了一座全新的园林，定名为“辋川别业”，其中包含华子冈、鹿柴、茱萸沜、辛夷坞等二十处景致，清幽雅致，美不胜收。王维和朋友裴迪为每一景各题一首五言绝句，合成一部《辋川集》，还亲笔绘制了一幅《辋川图》长卷，诗、画、园三位一体，堪称千古绝唱。那位法名梵正的尼姑是五代时期的一位名厨，参照《辋川图》传世摹本制成二十道菜品，也可算是辋川诗的化身，闻香品味之际，联想起“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彩翠时分明，夕岚无处所”“当轩对尊酒，四面芙蓉开”“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等名句，足以令人沉醉。北宋文人苏舜钦曾以《汉书》下酒，如果他能尝到唐诗化成的佳肴，一定可以更添几分雅兴。现在餐饮业竞争激烈，一些高档饭馆推出的创意料理也经常会借用古诗来命名，例如浙江新昌近年发明了一桌“天姥唐诗宴”，十五道菜点分别包括“翠色春更碧”（春饼）“飞流直下三千尺”（榨面）“为缘春笋钻墙破”（鞭笋）、“满城尽带黄金甲”（焗螃蟹）等等，倒也新奇有趣。希望这些美食并非徒有虚名，而是像梵正和黄蓉做出来佳肴一样，不但诗意盎然，而且好看好吃。（文字系原创，插图源自网络，特此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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