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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7月下旬至8月上旬,联合国大会负责行政和预算问题的第五委员会(联大五委)利用夏季休会的机会,组织了一次赴西非科特迪瓦、利比里亚、塞拉利昂、塞内加尔四国的考察活动,主要考察联合国科特迪瓦维和特派团(UNOCI)、联合国利比里亚维和特派团(UNMIL)、联合国塞拉利昂建设和平综合办事处(UNIPSIL)、联合国塞拉利昂问题特别法庭(SCSL)、塞内加尔联合国西非办事处(UNOWA)、“一个联合国” (ONE UN)改革试点等联合国维和行动、政治特派团及相关机构和活动的经费使用、行政和人事管理以及面临的挑战和困难等情况。
我作为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团主管参赞,参加了此次为期近半个月的考察活动。活动由此前已参加过类似活动的肯尼亚常驻团主管参赞牵头协调,科特迪瓦、塞内加尔、坦桑尼亚、尼日利亚、加纳、日本、英国、芬兰、以色列等国常驻团主管参赞或人员等11人参团,联合国秘书处维和事务部及政治事务部各1名官员陪同。
出发前,我按要求到联合国诊所接种了伤寒、黄热病、霍乱、甲肝等五种传染病疫苗。我从未一次性接种过那么多疫苗,不放心地问医务人员受不受得了,医生笑着说没问题,联合国去非洲出差的人员都是这么接种的。接种后,我在步行回常驻团的路上倒是没有什么不适,后来也一直没有什么反应。
7月23日傍晚,我们从纽约搭乘布鲁塞尔航空公司的航班飞往比利时,于次日清晨抵达布鲁塞尔,将在那儿转机去科特迪瓦。我在布航公务舱休息室休息时,工作人员邀请我使用休息室里的淋浴间。沐浴间干净整洁,拖鞋、洗发露、毛巾、浴袍等洗浴用品一应齐全,服务热情周到。沐浴之后,我还在休息室的单间睡眠室里美美睡了一觉。
作者与考察团开道车维和士兵合影。
7月24日下午,我们继续搭乘布航前往科特迪瓦首都阿比让,途中飞行了7个多小时。我曾经到南非和北非突尼斯出过差,访问西非还是第一次,心中充满好奇和期待。抵达阿比让时,联合国科特迪瓦维和特派团(联科特派团)派人接机。
2010年12月至2011年5月,科特迪瓦因大选结果发生争议而爆发内战。我们抵科时,内战刚刚结束两个月,安全形势仍然十分紧张。特派团给我们安排了比较严格的警卫措施,负责开道和后卫的维和部队皮卡车上架着重机枪,维和士兵钢盔、防弹背心全副武装。
阿比让俯瞰
科特迪瓦的政治首都是亚穆苏克罗,阿比让是科特迪瓦的最大都市和经济首都,也是科特迪瓦实际上的行政中心,所以政府机构和外交使团仍在阿比让办公。阿比让位于几内亚湾埃布里耶潟湖沿岸,风景优美,是非洲著名的旅游城市,号称“非洲小巴黎”。当时人口约有400多万,有科特迪瓦的最大港口,也是西非最大的集装箱港。
在通过潟湖上的桥梁进入市区时,我远远看见灯光映照下的一些高楼和商业广告牌。但在市区里发现街道其实有些狭窄,灯光也比较昏暗。联合国给我们安排了市中心一家条件不错的饭店,可惜我已不记得饭店的名字了。
阿比让市场街
25日上午,联科特派团安排我们首先到科总统府和政府大楼附近参观。2011年3月底,这两处是交战双方攻打争夺的重点。内战虽已结束,但此处及首都地区其他重要区域还拉有铁丝网、堆着沙包,旁边站有荷枪实弹的联合国维和军人。据说同行的科特迪瓦常驻联合国代表团参赞是科一个部长的侄子,沿途向我们介绍科首都风景,包括在深墙高院里的部长和将军的住宅。
当车队从市区经过时,我注意到阿比让发展比较落后,市场街两侧基本上都是低矮的建筑,商贩沿街摆摊或兜售小商品,路上有野狗甚至成群的羊走来走去。早就听人说过,相比非洲其他地区,西非国家发展普遍比较落后,后来我在利比里亚和塞拉利昂也都见到类似情况。
此后,在与特派团人员交谈中得知,西非普遍发展落后有其历史背景,除了缺乏强有力的领导和有效的发展政策外,不断发生的政变、战乱和冲突导致政局不稳、民不聊生,也是非常重要的原因。
考察团与联科特派团座谈。
下午,联科特派团向考察团介绍了科特迪瓦维和任务的来龙去脉。2002年,科特迪瓦发生未遂政变并引发内战。安理会2004年11月开始对科实行武器禁运、旅行禁令、资产冻结等制裁措施。联合国安理会2004年决定部署联科维和行动,以协助该国走上和平进程。
2010年12月,科总统大选计票结束后,获得54.1%选票的反对党候选人前总理瓦塔拉以及获得45.9%选票的前任总统巴博分别宣布胜选。联合国、欧盟、非盟等国际和地区组织分别承认瓦塔拉当选,但虽经多次斡旋,巴博仍拒绝下台,随后科爆发内战。在为期近5个月的战乱中,至少造成3000人死亡,数以万计的平民流离失所。
鉴于科特迪瓦发生的政治危机,联合国维和部队继续留守,提供支助。特派团表示,科局势虽已得到稳定,但和平仍然非常脆弱,特派团时刻保持高度警惕,不敢掉以轻心。中午,我们在联科团院内一栋有非洲风情的餐厅里与联科团的主要官员举行工作午餐。
考察团参观博阿克后勤基地。
7月26日上午,我们乘坐维和直升机赴博阿克市考察联科特派团的后勤基地及相关维和地点,还有驻扎在附近的巴基斯坦维和营,与该市市长和市民代表会见,并参观了当地的一所小学。我是第一次乘坐直升机,发现里面设备条件简陋,噪声很大,我们每人不得不戴上降噪耳机,机舱内异常闷热,个个汗流浃背,后面又乘坐过几次直升机,情况大同小异。
考察团听取巴基斯坦维和人员介绍情况。
后勤基地里有机场、油库、设备仓库、食品仓库等,看得出来基地非常简陋,生活条件艰苦,管理也不够严格。后来我在联合国利比里亚维和特派团参观过中国运输大队营地后,感觉到其他国家与中国在因地制宜、克服困难、加强管理以及精神面貌等方面的差别还是很大的。
考察团与巴基斯坦维和军人合影。(二排左二为作者)
在巴基斯坦营参观时,发现他们的营地布置整洁,管理井井有条,院子里种了花草,还养了一些鸡。当官兵们听说我是中国代表时,他们对我非常热情友好,争相与我合影。
考察团参观社区学校。
随后,特派团安排考察团到附近的一所社区学校参观,受到社区居民特别是学生们的热情欢迎,数百人排列在通往学校的路口两侧,争相与联合国来的官员握手、击掌、照相。非洲儿童活跃可爱,凡是与来宾握到手的孩子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和灿烂的笑容。
科外长迪比(左一)会见考察团。
当天下午,我们乘坐直升机返回市区,分别与科外长和司法部长会见,使我们了解到当时科局势、民族和解和发展比较权威的第一手情况。据说科方对考察团的来访如此重视,与科常驻团参赞的叔叔从中协助和安排有关。
考察团参观阿比让高尔夫饭店。
7月28日上午,联科团安排考察团参访市郊的高尔夫饭店。科内战爆发后,联合国安理会于2011年3月30日通过决议,要求巴博“立即下台”,决定限制巴博夫妇及巴博的3个主要助手出行,冻结他们的资产。
3月31日,科特迪瓦前总理瓦塔拉的武装“科特迪瓦共和军”在夺取政治首都亚穆苏克罗后,开始攻打经济首都阿比让。联合国驻科特迪瓦维和部队和法国驻科特迪瓦的“独角兽”部队4月4日开始在阿比让配合瓦塔拉的武装,对科前总统巴博阵营的最后几个据点发起猛烈攻击。
据特派团介绍,交战双方曾在这个饭店周围进行过激战。4月5日,巴博前总统同意投降,并寻求联合国的保护。现在此处被埃及的一个连把守着,听说以后可能会将这段历史拍成电影。
之后,我们参观了位于郊区的原美国学校。在内战期间,此处曾是众多外国侨民和科特迪瓦民众避难和藏身之处。受内战影响,学校早已关闭,并已成为摩洛哥警察连驻地。警察连带领我们参观驻地设施,介绍内战时人们在此避难的情况、当前阿比让安全局势及警察连的工作职责等情况。
7月28日下午,考察团离开科特迪瓦前往利比里亚。由于西非国家之间的航班不多且不好衔接,所以从科特迪瓦至后面3个国家之间,我们将改乘联合国维和部队的通勤固定翼飞机或直升机。
考察团成员(右后为作者)与崔英镇(右五)合影。
临出发前,联合国秘书长科特迪瓦事务特别代表崔英镇在联科特派团驻地会见考察团。崔曾是时任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担任韩国副外长时的外长,潘后来接替崔成为外长。崔与考察团进行简短寒暄,主要向我们介绍了科内战的激烈程度及联科特派团受到的冲击和影响。他特别邀请我们参观了他的办公室,并指着墙上的几处弹孔,表示这些都是科国内冲突期间被流弹打中的。
会见结束后,考察团赶往机场,搭乘联合国的通勤班机飞赴利比里亚。有40多个座位的飞机就拉了我们11个人,每人一排座位还有富余。
我们回到纽约后的当年底,不知是科政府政策的变化还是受他叔叔的牵连,科特迪瓦常驻团那位主管参赞接到调令,让他离任回国。这位参赞逢人便抱怨这件事,说突然来的调令让他的家庭生活和孩子教育等计划全被打乱了。大家除了安慰他几句外,实在也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帮助他。好在几周后,他又眉开眼笑地告诉大家,调令已经撤销,他们全家可以继续在纽约待下去了。
阿比让距离利比里亚首都蒙罗维亚约700公里,我们飞行了大约一个多小时后,飞机在傍晚时间降落在位于利首都远郊外马吉比州的罗伯兹国际机场。机场破烂不堪,停机坪上没有几架飞机。2020年7月新冠疫情期间,我就任中国第12任驻利比里亚大使。抵利后发现,2019年中国承建的罗伯茨国际机场新跑道和扩建工作已经竣工,机场面貌焕然一新,成为利国家的新地标。
利比里亚是美国19世纪废除黑奴制度后,为把自由黑奴送回非洲安置而一手打造的国家。从1820年起,在美国获得解放的黑奴被陆续安置于此。利比里亚联邦于1839年成立,1847年7月26日宣告独立,建立利比里亚共和国。与科特迪瓦比邻的另一美国黑人移民区于1854年建立马里兰共和国,1857年并入利比里亚。之后一百多年里,利一直为美国黑人移民后裔统治。
1980年,当地土著克兰族人塞缪尔·多伊发动政变,建立军政府,并于1985年当选总统,成为首位利土著黑人总统。1989年,流亡国外的前政府官员查尔斯·泰勒率兵返利,利内战爆发。2003年利国内冲突结束,近25万人死于这场内战。
我就任驻利大使后,驻在国官员、学者多次向我说起,其实在1970年代前后,利曾是西非地区的“发达”国家,机场、铁路、港口、医院、酒店等设施比较齐全,以大米为主的粮食生产自给有余,周边国家的人员喜欢来利求学、就医、度假。14年内战不仅摧毁了利基础设施,也抹平了所有发展成果,并拉大了利与周边国家的发展水平。
联合国利比里亚维和特派团(联利特派团)安排接机,我们离开机场时,也有一辆全副武装、架着重机枪的皮卡车为我们开道。机场距离蒙罗维亚约60公里,路上行驶了一个多小时,沿途道路两侧全是低矮破旧的房子,一些新盖的房子据说是有钱人的。
在快到市区时,特派团陪同人员指着路边一座巨大的体育设施对我们说,这是中国政府在1980年代援建的SKD体育场。考察团的同事们纷纷投去赞许的目光,非洲同事并说中国在非洲援建了很多类似的体育场。
乔治·维阿总统在SKD体育场举行就职典礼。
2018年,利比里亚总统乔治·维阿在此举行就职典礼,他在仪式上感谢中国长期以来对利发展所提供的援助包括援建SKD体育场等设施,并用中文说“谢谢”!
利比里亚原国防部大楼
在市区刚果镇附近,我们的车队路过一个建筑物废墟,大楼正面的墙体已经脱落,但框架结构还在,上面布满很多弹孔。可以看见里面不同的楼层住着人家,据说那些是无家可归者的栖居处。我上任后才得知,当年看到的建筑物废墟是利国防部大楼,在内战中被损毁。
中国政府在利国防部大楼废墟上援建的新政府办公大楼
2016年,利方将此处用于修建由中国援建的利政府办公大楼,废墟被拆除。2019年7月,中国政府向利移交新政府办公大楼。该建筑群距离中国驻利使馆仅咫尺之遥,利商工部、劳动部、教育部、农业部等6个政府部门在此办公,可容纳约1300人。利政府举办的很多重要国际会议和活动,也多在里面举行。援利政府办公大楼于2020年获得中国政府颁发的境外工程——鲁班奖。我去新政府办公大楼参加活动时,商工部长等人经常对我说“欢迎回家”!
蒙罗维亚小机场旁边的简易足球场
车队快到市中心时,我看到路边有个小机场,机场南侧靠近路边有个简陋的小足球场,一群青少年正在夕阳下踢足球。后来听说,足球明星出身的维阿总统小时候就经常在那个地方踢球。
2021年,维阿总统利用他在体育、文艺界的人脉,筹得一笔捐款,用于原小足球场的升级。2022年初,综合体育中心启用,里面有灯光足球场、网球场、篮球场及更衣间、餐厅等设施。维阿总统的前任瑟利夫总统的住宅就在与体育中心一路之隔的南侧。每逢体育中心举办重大活动,瑟利夫前总统家门前的杜伯曼林荫大道总是车水马龙,拥堵不堪。
中国公民在蒙罗维亚经营的商店
进入首都蒙罗维亚后,我发现整个城市千疮百孔,百废待兴,不时看到路边有中国公民经营的诊所、餐馆、酒店等服务设施。联利特派团本来为我们预订了华人经营的“长城酒店”,估计考虑到价格合适且有中餐等因素,不知什么原因临时改变了计划。
车队进城后,我们先去联利特派团总部听取情况介绍,那里后来成为联合国驻地协调员及其他国际机构的办公地。其中一个负责接待的行政人员正好是中国军方派出的维和人员,名叫王阳。联合国秘书长利比里亚事务特别代表卡琳·兰德格林女士(挪威籍)在她办公室会见考察团一行。
特别代表待人热情,谈吐幽默。办公室里挂满了中国字画和工艺美术品,看来中国来访的代表团不少。当晚,她出面宴请代表团,大家感觉这个特别代表与上午见到的联科特别代表在性格和做派上有天壤之别。
晚饭后,考察团去蒙罗维亚老城附近的“开普酒店”入住,酒店在大西洋岸边的一个高地上,饭店门面看上去还行,大门口有个凸出去的小广场,从那里可以远眺蔚蓝的大西洋。酒店一共4层,但没有电梯。我的房间在3层,热心的服务生帮我把行李箱提上楼,我给了他一美元小费。那个服务生喜出望外,因为这相当于当地普通工人一天的工资。
房间条件像我们早年县城招待所,倒是比较干净,而且还有网络信号!后来,我们在塞拉利昂住的华人酒店里居然没有网络信号,塞内加尔也只能用大堂的公用电脑上网。蒙罗维亚市政电力部门每天晚上10时停止供电,酒店随即自行发电。我每天晚上用电脑时总是不断保存文件,以免因切换电源而丢失文件。2023年2月,我从利比里亚离任回国前夕,南非驻利大使伊克巴约我在开普酒店共进早餐,我发现酒店里条件已大为改观。
- 未完待续 -
作者 | 任义生
图文 | 作者提供及网络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贾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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