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好乡村振兴故事（三）|系列报道③以社会美育培植乡村梦想

在一面素朴的近似夯土墙上，挂着的牌子让我颇为惊讶——中国美术学院乡土学院·宁德。侧过身去，公路边上的一排宣传牌上书：“中国美术学院第一所乡土学院，未来乡村示范点。”置身于屏南县前汾溪村，我的好奇心被激发了。中国美术学院的前身是由蔡元培、林风眠先生于1928年创建的国立艺术院。我认识“国美”缘于一位大师级的艺术家。2012年5月下旬，我去泰宁县采风。多年未曾到访，泰宁县城山、水、城、景共生共融的独特景观，让我兴奋不已。说来也巧，我尚在泰宁期间，当年5月25日，有建筑界“诺贝尔奖”之誉的普利兹克建筑奖，首次颁给中国建筑师王澍。由此我写就一篇《王澍获奖与泰宁建筑的相通之处》的评论：“一个是大师、大奖，一个是小县、小手笔，本不该相提并论，但笔者发现两者有相通之处——对民族传统文化的敬重与坚守。”

让我感动的，是王澍的乡村情怀。当杭州市富阳区政府力邀王澍为当地的博物馆、美术馆、档案馆“三馆”项目做规划，从不轻易对外接项目的王澍却一口答应下来，提出的唯一条件是要让他在富阳区洞桥镇文村、大溪村一带，做乡村民居的整体规划。那些年他几乎跑遍了浙江乡村，惊喜地发现文村这片古村落，希望这仅剩的一点“种子”还能发芽，将这种既有“浙江味道”又有中国建筑特点的乡村民居传承下去。

王澍教授如今已升任中国美术学院建筑艺术学院院长，我正是通过他间接地认识了国美。国美能将第一所乡土学院设立在偏远的前汾溪村，这又是一个“接地气”的新动作，它呈现的将是怎样一个故事？

当我见到该项目的负责人、在地艺术家、中国美术学院陈子劲老师，他告诉我，该项目与屏南县结缘是偶然也是必然。

说偶然，2017年7月中旬，作为国美社会美育专业方向的第一届毕业生吴鸿珍，邀请了她的硕士导师陈子劲等一行来屏南考察，着重是考察前汾溪村，希望以母校的专业优势和资源优势，为她返乡创业提供帮助与建议。

转角遇见古村落。陈子劲老师即被屏南遍布的独具魅力的古村落所吸引，用他的话说是“失去矜持”！这让我不难想象王澍当年发现文村的情景。陈老师当即表示：“何不以共建的方式，在前汾溪设立校地互动基地，结合乡村振兴与地方发展需求，开展以‘服务导向与地方行动中的社会美育’为主题的教学活动，将学院的社会美育思想与教学在屏南进行实践与探索呢？”这一建议得到了当地政府和学院的采纳。

动议随机而兴，思考则由来已久。一则，与学院办学理念契合。2015年，中国美术学院因应时代发展的需要，成立了艺术管理与教育学院。学院成立伊始，就鲜明提出，在国内率先开启从单一的学校美育到多元社会美育的转型，提出“以乡土为学院”的发展理念，设立社会美育专业方向，由校园教育向社会美育，由普世美育向全民族美育转型的教学体系，建构艺术教育理论与实践融合的课程体系和培养方案，融艺术课程与社会工程于一体。二则，与屏南县发展理念契合。

屏南是曾为福建省定23个扶贫开发重点县之一。由于交通不便，现存258个村落，其规制基本上还保留着历史风貌。其中，有中国传统村落25个、中国历史文化名镇名村3个，省级传统村落11个。为此，县委县政府因地制宜，确立古村振兴的文创强县的发展战略，以艺术唤醒乡土，文创激活古村。前汾溪村有近1000年的历史，继福建省首批传统村落之后，2022年又被评为第六批中国传统村落。

一拍即合。2017年9月，陈子劲团队入驻。2018年5月25日，《屏南县人民政府与中国美术学院艺术管理与教育学院校地战略合作协议》签订。

8月屏城乡决定，将前汾溪村谷的原林业站、供销社、粮站旧房子，变更为建设“中国美术学院社会美育综合实践基地”的一期用地。国美的师生在对这6栋旧房子进行改造时，以屏南当地最具特色的一种建筑——廊桥为要素，设计了7组相互连接的“廊房”，完成了可供教学活动使用的公共空间。

2019年10月11日，“前汾溪谷”被正式授牌成为“中国美术学院艺术管理与教育学院社会美育综合实践基地”。

在基地展厅的外墙上，挂有8个字：“丈量、整理、想象、建设”，这是创办基地奉行的行动理念，更是师生在地教学的实践路径。

基地内有4年来前汾溪社会美育实践成果的展示。前言中一句“一颗种子落地了，它正在努力地向下扎根，为的是向上生长”，让我再度联想起王澍教授当年关于“种子与发芽”类似的话语。

从西子湖畔到前汾溪谷，从美学殿堂到乡土学院，在巨大反差的环境中，这颗社会美育的种子是怎样新生甫长的呢？团队是从“丈量”开始面向村民的艺术启蒙。当他们来到前汾溪后才知道，村民们每天除了做一些农活，闲暇时就打牌聊天，没有什么其他娱乐活动。最欢愉的时刻，主要是在饮食上。

于是，团队就从村民们最欢愉的“吃”入手，策划了“今晚吃什么”项目，通过艺术行动的方式，重新塑造了一种不一样的“吃”情境，既完成了调研本身的信息采集，同时也在各种日常生活中加入了创造性的转译。例如菜单的生成，拍摄每一户的灶台生成的海报，各种摆盘、氛围营造等。美育在日常生活中融入，并在日常生活中唤醒村民寻找身边的“艺术”。

从吃入手，逐步提升。增加娱乐项目，策划“节日”。一年四季重点打造了“三月三祭水节”（当地独有的传统民俗节日）“七夕”“中秋”“冬至”4个节日，将每一个节庆民俗等“想象”生成美育课堂，进而带领村民共同策划、共同组织、共同参与，一起过传统节日，一起赋予新的内涵。在通过亲身参与，将创造力、对于美的要求和理解渗透到活动的交流和沟通中，完成双向塑造，打造“节日村”IP。逐步形成“四季屏南，乡村有约”的品牌效应，吸引人流，促使古村落“古”而不“孤”，并将活动“建设”成为“我们的1000个美育计划”，以锲而不舍、久久为功的韧劲，年复一年激活民俗、节庆活动，促进乡村的生机与活力，以社会美育培植乡村梦想。

社会美育是对全社会成员普遍实施的审美教育活动。对此，陈老师别有洞见，蔡元培先生当年不仅创办国立艺术院，从倡导“用美的心来唤醒人心”到呼吁“以美育代宗教”，他还是社会美育主张的第一人。陈老师谦逊地说他们是在屏南做作业，这个作业是蔡元培先生提倡的，现在由新时代布置的，他们只是在这里开始做。

这个探索实践得到了学院和政府的充分肯定和共同认可。继宁德第一所乡土学院之后，国美分别向广东梅州、安徽泾县、浙江象山、浙江开化、浙江龙泉授牌“中国美术学院乡土学院”。

福建省同样重视社会美育赋能乡村振兴。“育见山海”是福建省金牌美育村培育工程，是福建省文化和旅游厅新启动的一项探索性实践项目。2023年底公布全省首批25个村入选金牌美育村初选名录，前汾溪村荣列其中。经过为期一年的培育后，优中选优，推出一批“福建省金牌美育村”，以此为典型带动。

我们曾应邀参加2023年共同奔赴七夕活动。8月22日夜晚，当十里八乡的乡亲冒雨前来观看“神鸟游街”、灯光秀、“银河舞”等，精彩演绎了“鹊和桥”“山和水”“你和我”的故事。“神鸟”是村民“土叔”继稻草龙、棕榈龙之后，再一次出品的创意艺术作品。当看到乡亲们发自内心的笑容，我也被“节日快乐”而感染。

七夕活动只是陈子劲团队第181个项目，距离1000个美育计划尚有不小的距离。但我乐见其成，了解到基地二期研学营地项目已经投建，更重要的是在现场见到国美2016届毕业生吴鸿珍、大学生郑夏玲返乡创业，见到国美2020届毕业生毛华磊与王润家两个外省人留在前汾溪村，创立“乡野艺校”，与乡土学院一起，共同赋能社会美育，助力乡村振兴，建设“美丽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