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会议:中朝交恶的开始

文摘   2024-08-25 07:00   陕西  

1956年9月15日至27日,中共八大隆重召开,到会代表1026位,另有五十多个国家的共产党、工人党“派出了代表团前来参会,如米高扬为团长的苏联共产党代表团,乔治乌·德治为团长的罗马尼亚工人党代表团,崔庸健为团长的朝鲜劳动党代表团。

9月18日下午,彭德怀在大会上做了《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的现代化而斗争》的报告:

然而第二天,彭德怀便从会场消失了,参会代表还发现,苏联的团长米高扬和朝鲜的团长崔庸健也一并消失了,特别是朝鲜代表团,只剩下两个人继续参会,其余人不知所踪,直到四天后的23日他们才重新出现在会场上,其中满面春风的米高扬和垂头丧气的崔庸健,引得各国代表议论纷纷

那么他们失踪的这四天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八大这样的盛会,他们突然消失,到底是为了什么更重要的事情?

关于这四天他们做了什么,目前中国官方公开的资料中,都是语焉不详,有的一笔带过,有的干脆不提。不过关于他们去了哪里,倒是有许多信息,如彭德怀年谱:

彭德怀年谱中提到,19日彭德怀,聂荣,米高扬一起去了朝鲜,23日回国。只有这单薄的一句话,至于去朝鲜做了什么,没有提及,官修的《彭德怀传》中,对此事更是只字未提。

既然涉及憙荣臻,那么自然还得再看看聂荣臻年谱:

和彭德怀年谱的描述一模一样,我们只知道他们去了朝鲜,做了什么仍然一无所知。聂荣臻回忆录和官修的聂荣臻传中,对此事也是只字未提。

但是这次和彭德怀聂荣臻一起去朝鲜的,还有一位重要人物,便是俄语翻译师哲,他的回忆录《在历史巨人身边》中,提供了些信息:

师哲讲到,朝鲜国内出了“紧张情况”于是彭德怀和米高扬奉命去朝鲜“帮助解决问题”。但是究竟是什么紧张情况,要解决什么问题,师哲只字未提。

当时去朝鲜的这几位,都没有透露自己去做了什么,涉及此事的官方档案也始终秘不示人,因此在相当一段时期内,党史和冷战史相关文章和书籍中,这四天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没有造成任何影响。这段历史,就这样被隐藏了,

直到九十年代以后,苏联以及罗马尼亚、保加利亚9、匈牙利等原苏东阵营国家的档案陆续解密再加上苏联当年参与此事的外交官的回忆也被挖掘出来,到了新世纪,此事的相关史实才逐步浮出水面。

好吧,不卖关子了,让我来大致还原下这四天发生的事情,彭德怀、米高扬、崔庸健到底做了什么。

1956年的苏共二十大,对苏东阵营国家以及各马列主义政党均造成了巨大冲击,波兰、匈牙利、保加利亚、越南等国都发生了政局震荡,朝鲜也不例外,对于金日成而言,苏共二十大可以说是灭顶之灾。而被金日成疯狂打压的延安派及苏联派干部们,终于得到了喘息,并抓住金日成因抵制苏共二十大而陷入被动局面这一良机试图在八月中央全会上发动政变,把金日成赶下台,这便是著名的八月宗派事件

8月30日,中央全会召开。在会上,崔昌益、尹公钦9等延安派干部在发言中将矛头指向金日成,对个人崇拜、大权独揽、压制批评意见等问题进行了严厉指责。金日成的支持者们哄然而起,多次打断延安派干部的发言,会场乱成一团。中途休会时,尹公钦回家,发现电话线已经被切断,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

尽管如此,不能坐以待毙,现在逃跑还来得及,要是再犹豫,很可能就走不了了。当天晚上,徐辉a(政变主谋)、尹公钦、李弼奎、金刚四位延安派干部驾驶一辆军车,一路狂奔,驶过鸭绿江大桥,进入中国境内。在中国的边防哨所拦住盘查时,他们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身份,边防战士得知车上四位都是朝鲜高官时,震惊不已,立即上报,后按照上级指示,将他们送到了北京。第二天的会议上,一致通过了《关于崔昌益、尹公钦、徐辉、李弼奎和朴昌玉等的派别和阴谋活动》的决议宣布将他们开除党籍,撤销一切职务。事后来看,如果他们四位多犹豫一天,便不可能再有逃跑的机会。

关于八月宗派事件的详细背景及过程,国内外研究已经有不少成果,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找来看看这里不獒述。

会后,金日成开始对反对派干部进行新一轮清洗。9月13日,苏共中央主席团做出决定,必须阻止金日成的行动,并通过了由苏斯洛夫起草的指示,指出朝鲜劳动党内存在着严重违背列宁主义的觉内生活准则的现象,要求金日成必须做自我批评。此事由前往中国出席八大的米高扬负责,中国方面对处理此事的反应,在毛与米高扬和崔庸健的谈话中表露无遗。毛年谱中记录了两次谈话的部分内容:

年谱中的内容,是经过一定加工的,温和了许多,事实上毛的措辞非常严厉。在崔庸健和李周渊进行了苍白的辩解后,毛直接指责说“你们就是这样把党内问题和反革命问题连在一起,给自己的同志扣上反命’"叛徒’等帽子,逮捕他,杀掉他,这是严重的错误”,实在没办法的崔庸健只好表示接受批评,

9月19日,由彭德怀和米高扬率领的中苏联合代表团,拉着崔庸健一起来到了平壤,与金日成进行了几个小时的长谈,要求撤销八月全会的决议,并做自我批评,恢复那些延安派和苏联派干部的党籍和工作。

对于金日成而言,这是他一生中最屈辱的时刻,他自己后来讲过多次。两座大山压顶,由不得他不服软,后来金日成对彭德怀表现出的刻骨仇恨(包括1978年中国方面为彭德怀正式平反时,金日成来电阻挠),很多人以为是由抗美援朝时的矛盾引发,其实并不是)。金日成认为,这是两个大国老子党赤裸裸地干涉朝鲜内政,这对于一直强调反事大主义的他而言,是无法接受的。

在Lankov教授关于八月宗派事件的专著《Crisis in North Korea》中,采用了他访问的亲历者苏联外交官Kovyzhenko9的回忆,称中苏双方原本有意让金日成下台:

但是目前并没有能够印证这一说法的档案,仅为孤证,不过这书中有很多值得重视的内容,沈志华在写到朝鲜问题时也经常大段引用,但是目前还没有中译本。

还有一本2024年出版的最新学术成果:《Soviet-North Korean Relations During the ColdWar》,其中关于八月宗派事件的内容,也值得一读:

不过让我有点惊讶的是,书中对中苏联合代表团向金日成逼宫这一事件,也是一笔带过。

通过档案和当事人口述,事实已经基本清楚,至于后来金日成的反扑与毛的态度转变,则有着更深的国际背景,在此不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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