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华东:循着历史足迹,寻找江南的“童年”
文摘
2024-11-25 19:06
浙江
点击选购《九牧林家》
浙江新闻客户端 见习记者 林晓晖 设计 林琳
“我一直在探寻江南的‘童年’。”形容自己的考古研究工作,林华东用了这样一个可爱的比喻。林华东多年从事吴越文化和史前文化研究,但要说最了解的,必定是秦汉以前的杭州。在千年杭城的历史维度里,这段时期就像是杭州的童年,点燃起了文明的火种。追寻着散落在江南大地上的史前遗迹,这位从福建来的考古学家,一头扎进了浙江的考古研究,已经将近五十个年头。林华东出生在福建泉州,后入厦门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求学,“那时候的考古专业可以说是冷门中的冷门”,他打趣道,“大家都觉得干考古的辛苦,但我是从农村出来的孩子,吃得了苦,我还觉得这门学问里头大有甜味呢。”第一次尝到“考古之甜”是在林华东大学刚毕业的时候。他在家乡附近挖掘出了一批西周晚期的青铜器和玉器,这是福建省第一批成批出土的青铜器。实地考察之后,林华东立刻着手论文撰写,他的处女作《福建南安大盈出土青铜器》发表在权威期刊《考古》上,引起了史学界一次不小的轰动。也是在这一过程中,他追溯起青铜文化的源头,无意间瞥见了吴越文明的灿烂一角。初入考古之门的青年开始对古越文化充满好奇:悠久邈远的江南文脉于何处发端?先秦时期的好勇的“蛮荒之地”如何转变成为崇文的诗画江南?于是,简单收拾了一床棉被和几件衣服,坐上了当时还要多次辗转的火车,林华东在1977年的秋天来到杭州,住进了“开门就能见着西湖”的浙江省博物馆。当时的省博物馆位于孤山附近,林华东对唐诗宋词里的孤山胜景早有耳闻。亲眼见到的时候,仍然觉得美得震撼。山色空朦,碧波环绕,诗画里的江南近在眼前。晴雨烟月,四时风光互异。在此日闻渔歌袅绕,夜见轻棹悠悠。人说孤山是造化钟灵秀,一点不假。林华东没有流连美景,报到后没几天,他就奔赴河姆渡遗址,开始他在浙江的第一次考古工作。在余姚井头山,亲眼目睹河姆渡人打造的骨器、石器、农耕工具和大量的稻谷遗存,再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林华东还是忍不住感叹:“饭稻羹鱼的先民智慧,孕育出了今天‘鱼米之乡’的大好江南。”尤其对于早期文明来说,没有丰富的史籍可考,考古学家们更多地是在不断试掘的过程中提出疑问,又在无数次推翻现有结论中找到新的共识。1979年,林华东从萧山文化馆听说县志上曾记载湘湖边有个叫‘越王城’的地名,但没有城垣,不知起名为何故。他二话不说,骑上自行车就去了。这座越王城遗址位于湘湖城山之上,距今有2500多年的历史。春秋战国时期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的故事家喻户晓,而这里正是他屯兵保栖的重要的军事城堡。爬上山顶,放目远眺,山脊蜿蜒逶迤绵亘于山岗之巅,城中四周(除马门外)高起,宛如小盆地,林华东推测应该有城垣的存在,只是山脊与城垣难以辨别区分之故。查阅了大量古代文献,一个人前前后后又来了20多次,林华东发现了四周的城墙和越国的印纹陶、原始青瓷片等实物证据,再联系到古代钱塘江河口的历史变迁,他这次推断出,这座‘越王城’正是当年范蠡大船军所筑的固陵城。这一论断推翻了2000多年来历代学者所说的“固陵城是在西兴”的传统误解,经过多次考证后终于得到确认。一座恢弘的越王城由此从历史迷雾中崛起,如今已开辟为湘湖历史景区,成为古越文明绵延的印证。寻古问今,鉴往知来,林华东在厚重的古越文化中理解今天的浙江精神。“浙江是山区为主,自然资源不算丰富,正因为这样的历史境遇倒逼形成了浙江人有闯劲、敢创新的精神品格。就如当年上山人为了生存走出洞穴,尝试种下第一粒稻种,成为世界稻作农业的起源,又如缺乏青铜资源的越国人另辟蹊径烧制原始青瓷作为随葬的替代礼器,开创了江南辉煌青瓷史的先声,“浙江人总有办法。”林华东说:“纵横数千年,沧海桑田,这样充满活力、敢为人先的精神流淌在每一代浙江人的血脉里。”破译史前文明的密码,找寻精神力量之源。在他看来,这也正是考古的魅力所在。年复一年,他骑着那辆自行车穿梭在大大小小的考古遗址间。1986年,林华东调入了浙江省社会科学院。从田野回到研究室里,开启了史学研究的另一番事业,他称之为“闭门造书”。有一次,京都大学教授、著名考古学家林巳奈夫来到杭州,他的突然到访让林华东措手不及。看到这位考古学者家里摆满的书籍和笔记,甚至连床上、地上都铺满了卡片和手稿。林巳奈夫也惊叹于这种“疯狂”和专注,他在为《良渚文化研究》作序时写道 :“这本书就是来自那堆积如山的资料中的一部分,我想它肯定将不负众望。”在许多业内人士看来,《良渚文化研究》是第一部全面、系统研究良渚文化的考古学专著,迄今依然发挥着重要作用。林华东的每一部作品都是在这样的环境中诞生的。对于考古研究,他有着自己坚持的治学方法。“研究任何历史问题,都需要将古代文献和考古文物相结合,同时,还应重视人类学资料。”他一直努力,将这些原本枯燥的考古论著,写得有血有肉、生气盎然。正因这样严谨、包容的治学方法,林华东对于考古常常有更敏锐的嗅觉。上个世纪90年代,他应邀到日本发表讲学。当时,正好当地在发掘弥生时代的大型聚落、吉野里遗址,其中一座瓮棺葬中,死者的骨架保存完好,却唯独没有头颅。这引发了日本考古和历史学界的众说纷纭。林华东联想到了古代稻作人群有以人头祭祀的习俗,立刻撰写了论文发表在了东京《东亚古代文化》上。文章运用扎实的史料和严密的推理,提出了“弥生时代有猎头习俗”的观点,引起了日本史学界的强烈关注,还被《读卖新闻》等媒体关注。“有时候,遇到某些考古史迹现象难以解答时,参考相关的人类学调查资料,或许就够拨云见日,豁然开朗。”林华东说。至今,林华东还保持着这样做学问的习惯,他每天都会翻书籍、做卡片,认真搜集相关史料与考古信息,几乎每天都到凌晨上床入睡。《秦汉以前古杭州》是林华东十年前的作品,现在他又积累下不少新的考古文物线索和新的史料、观点。“我期待着将此书修订再版,为杭州文史研究尽绵薄之力。”他说。年逾古稀的老先生还在寻找江南的“童年”。林华东,浙江省社会科学院二级研究员、历史研究所原所长;第九、十届浙江省政协文史委副主任;中国百越民族史研究会原副会长;浙江省越国研究会会长;浙江省收藏协会会长。看一看他的书房,便能感受他数十年如一日的辛勤研究。老先生不谙世故、生活简朴,眉宇之间透着一股特别的“纯粹感”。他告诉我们,自己小时候过过苦日子,知道今日的生活和工作条件的来之不易,他深信“天道酬勤”的道理,惜时如金,默守书案。聊到这里,他告诉我们自己曾因为穿衣不够有品味、或是自行车太旧被社科院的武警战士拦下检查,后来发现工作证上的照片太旧还再次打电话核实,至今这件小事仍被院里传为笑谈。从这位风趣、耿直的老先生身上,我还看到了突破传统观念的勇气和专注学术研究的定力。许多人评价他是在当前浮躁风气下的学术界里一个无声而有力的榜样,我想诚然如此。
林氏源流网
林氏{文化宣传、学术研究、古籍整理、谱牒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