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C 展评|家中的奇美拉——评安奈特·梅莎吉“杂念”

文摘   文化   2024-10-08 17:05   上海  

混乱

Chaos‍‍‍‍‍‍‍‍‍‍‍‍

我们生活的真实世界就是这样一个人类与非人类实体杂糅在一起、混合着鬼魂和病菌的异质空间。

安奈特·梅莎吉“杂念”展览现场

2024年,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上海

全文图片鸣谢艺术家及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
Annette Messager: Desire Disorder
安奈特·梅莎吉:杂念
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
7月6日至10月8日

过去几年发生的事情,让人骤然意识到,我们自以为无比熟悉的那个生活世界,正在变得陌生——甚至连自己的家里,似乎也充斥着不可掌控的事物。有人求助于城市萨满,想要弄清楚:环绕在周身的不可见之物,究竟是幽灵、鬼怪还是邪祟。生物学家告诉我们,那或许是混沌状态下的真菌、细菌、病毒及其他生物群。我们的家究竟为什么变得有些陌生了?家宅何以让人心安又心生恐惧,封闭的居家环境何以使人赖以生存又身缠疾病?

假如在安奈特·梅莎吉的展览“杂念”范围内思考以上问题,我们会发现一个关于家的“反直觉”(counterintuitive)版本——它可能无法用温馨美满来形容,却是被无数生命和非生命亲历过的现实。这个家充斥着屋主的语言碎片、消失之人的潜在影像、角落里的动物或微生物,以及凝聚在物件上的记忆和执念。正如展览的外语名称“Desire Disorder”将“欲望”与“失序”并峙,以此指涉家中的事物为“失序的欲望”,这些欲望未必全是人之所欲,也包括了独立存在的物之所欲,它们犹如漂浮的灰尘,共同构成了“家庭的气氛”(air de famille,在法语中亦指家族相似性)。

Annette Messager, Daily

奈特·梅莎吉《日常》

2016年,合成皮革、布偶、彩绘布料、网,共30件,尺寸可变
安奈特·梅莎吉“杂念”展览现场,2024年,上海

位于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一楼中庭的大型装置《依赖/独立》(1995—1996)作为展览的序章,将美术馆空间转化为一座祭坛。无尽的红色绒线与黑色丝网缠绕着日常生活物件,自天花板垂挂至地面。昏暗的白炽灯光下,穿插于绳索之间的是玩偶断肢、纤维布料、数字标签、彩色铅笔、装有衣物的塑料袋以及印有儿童鬼脸的照片。装置中央的空地上,一只狐狸警觉地探出脑袋,如同在森林中主持招魂仪式的灵媒。

此番情景很容易让人联想起若干年前同在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呈现过的克里斯蒂安·波尔坦斯基作品《无人》(Personnes, 2010)。诚然这对艺术家夫妇的创作之间存在某种相似性:衣物和照片都成了他们借以指代生命经验、记忆和死亡的象征符号。但在波尔坦斯基的作品中,生命是复数的,记忆是集体的,死亡来自历史语境,并走向永恒的悼念;梅莎吉则聚焦于在家庭范围内铺展开来的个体生命,尤其是女性的生活经验(如其2016年的作品《日常》所示),以及死亡与在世生命共时存在的事实。在她的作品中,已逝之人并不像在波尔坦斯基的作品中那样,被还原为一幅面目模糊的肖像,或是一块言简意赅的纪念碑,有关已逝之人的记忆碎片以及人与事物之间的关系网络依然留存于家中。

Annette Messager, Casino (detail)

安奈特·梅莎吉《孤注一掷》(局部)

2004-2005年,丝绸、布、橡胶制品、荧光灯、计算机系统、

风扇、绳子、传动轮、悬吊系统,尺寸可变

安奈特·梅莎吉“杂念”展览现场,2024年,上海

Annette Messager, My Transports (detail)

安奈特·梅莎吉《摆渡》(局部)

2012-2013年,各种物件、木头、金属、轮子、

毯子、黑色包装材料,39 × 67 × 54厘米

安奈特·梅莎吉“杂念”展览现场,2024年,上海

梅莎吉的《连衣裙的故事》(1990)就具有鲜明的悼亡属性。即便花色与款式各异的连衣裙已经足够彰显物主的身份,梅莎吉仍在此基础上用文字和图像诉说物主的故事。比如,那件水钻镶边的湖蓝色裙子上,放着一张标签,上面写着用大写字母拼成的法文单词“jalousie”(嫉妒);旁边的粉色连衣裙上压着一小幅水彩画,画面里是偷吃奶酪的老鼠与神色凶恶的女巫。这些衣物和图文信息都封装进带有玻璃罩的木匣里,它们就像一个个棺椁,艺术家在如此狭小的空间内,尽可能为每一件连衣裙的主人举办了纪念仪式。 

值得注意的是,展览中的每件作品都运用了黑色丝线的元素,仿佛黑色丝线是将所有现成物关联在一起的中介:艺术家用黑线包裹物品,悬吊碎片化的摄影图像,甚或让丝线本身结成巨大的黑色团块,看上去毫无厘清头绪的可能。如果把这些黑线想象成家中冗杂而无处不在的头发丝,观众便能快速认同展览入口墙面上依稀可辨的单词“chaos”(混乱)所指向的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绪。发丝互相缠绕、堆积成团、粘连微粒、裹挟异物,它是人体自行产出的蛛丝,具有制造网络的能力。系列作品《奇美拉》(1982—1984)在展厅中两个相交的墙面上浅滋暗长。梅莎吉用黑白照片、塔勒丹画布和黑色颜料再现了一幅由猿猴面孔、蝙蝠、树干状女体、带人眼的蝴蝶等元素组成的蛛网,诸多诡异形象令人感到不安,犹如梦魇中的景象。“奇美拉”原是希腊神话中狮头羊身蛇尾的吐火怪物,通常象征着幻想、变形和异化;在当代语境中,它亦指无法归类的多重身份、现实或物种的杂合体。关于这个系列,梅莎吉坦言:“很多人看了都骂我太恐怖了。”但实际上,我们生活的真实世界就是这样一个人类与非人类实体杂糅在一起、混合着鬼魂和病菌的异质空间,那么梅莎吉展现的图景并不算夸张。而在这个空间里,黑色丝线才是贯穿整体的基础语汇,它为混乱建立起系统,创造了奇美拉。

✦ 撰文|傅小敏‍‍‍

本文将发表于《艺术世界 ArtReview》2024冬季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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