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届【当代散文精选300篇】入围作品:那一座海鲜屋II练美嘉

文化 2024-11-18 05:00 江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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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座海鲜屋

☆练美嘉

澳洲临海，于是自然有很多海鲜店，就是超市也有海鲜专卖柜。不过人们还是喜欢到位于海边的海鲜店去吃海鲜，一是在那里游玩，就近可以吃午餐或晚餐。二是觉得近海，海鲜一定特别新鲜。

美人鱼海鲜屋是我们经常光顾的一间店。它在海边，店外面有漂亮的帐篷，下面有座椅供享用美味。店里面有两个隔开的区域一边卖生海鲜，一边是卖煮熟的冰冻龙虾、虾，螃蟹等。店里有一个可以扯纸的滚筒，扯下的纸上印有号码，买炸的东西现炸好后，就叫号去柜台取。刚来澳洲时什么都不懂，兜里也没有几个钱，但我一定要拉先生和约同伴们去吃炸鱼和炸薯条。我为什么会懂，起因于一场演讲会。

那年刚改革开放，“牛鬼蛇神”，都放出来了。这四个字里只有一个“牛”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走动，当然那也不是真的牛而是对一个国家非常时期的上层大部分知识的冠名。不过这些那期的“牛”也符合现在赞人的牛字（现代人赞人就是大拇指一竖说句:你真牛！）。他们不管在北大荒养鸡种菜扫厕所几年，还是在秦城监狱呆几年或在五七干校劳动几年，出来了还是牛一个。他们领着国家的高工资，心里应该有不敢白领的念头，于是看到他们纷纷下到基层演讲，开座谈会等等，希望能帮到年轻人。我那时正是参加了一个这样的演讲会。演讲人是大名鼎鼎的萧乾。主持人说他是记者、作家又是翻译家。他曾是民国时代驻欧洲唯一的战时记者。座谈会上他说：我在排版时有个诀窍，就是手边有一些短小的稿，篆刻印章也行，排版后一旦剩个小空位，就可以派上用场。我有个非常受欢迎的栏目叫《作家行踪》，因为抗战作家逃亡四处。但文友，读者都希望知道他们在哪里。

我那时并没有读过萧乾的作品，当然也谈不上崇拜。会后来个大学校刊的记者，他非要我和萧乾一起拍照。过后，他送了许多张我们拍在一起的彩照来，那时彩照有多贵呀。他说你放心，萧乾是我们满人，我为他骄傲。为此我冲去图书馆，恶补了萧乾的作品。从他的作品我认识了英国人每周必吃一次的炸薯条，炸鱼快餐。

到澳洲时，我将我的照片带了一些来，其中就有和萧乾的合照。没想到在过关时，海关人员问了照片很久，一张是我的哥嫂的合照，我嫂对比我的哥哥年轻漂亮很多（农村来嫁的)。几张是我和萧乾。当然海关也问我先生的地址。我先生是留学生，常常和一些留学生有租屋的常新组合。因为有的人谈恋爱搬出去了，有的老乡来了，搬出去了，他自己也常常搬家，所以就在邮局租了个信箱。信箱是要付费的，但老婆是看鲁迅的《两地书》长大的，信总是写得信封包不住，所以他大概是那批留学生租信箱的第一人。海关问了地址我讲什么批欧伯克斯（p o box）她们不懂听。于是我要来笔写了信箱地址，这个我常写信做梦都记得。她们笑了起来，我猜她们笑的大意：原来地址是这样。不过对我和萧乾的照片他，海关女官员依旧不饶地问。我总会讲几句英文，最后我说了:他是萧乾，著名的记者。我想或许她们知道中国这个著名的驻欧记者，快快让我过关。我因为还带了太多不知道要缴税的东西，让朋友寄了一包，包得严严实实的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东西拆了是墨砚），还开给我张必须要交税的单子，到周围都剩海关人员后，她们终于让我出关了。还好老公有耐心等到最后一个人，没有认为是写错航班而走人。到了十几年后，我才知道海关问照片其中的秘密。

所以刚来时，到到海边玩，午餐我就要买炸鱼和炸薯条。

买第一次时，看哪种特价就买哪种鱼，薯条是买最大包的，准备大家分吃，也不买饮料，一副糖尿病患者的模样（其实超爱喝的，它和炸东西是绝配），但汽车里有超市买的可乐比较便宜，于是我们买后离开鱼店，找个附近的公园开吃。

后来我们日益钱多，就不买特价的，选各自喜欢的鱼买。再过一段时间，我们可以到生海鲜区域选新鲜的鱼让他们直接挂我们喜欢的面浆炸。开始买时还满紧张的，因为都写一公斤几十块，后来发现鱼片其实很轻的，买下价钱都不贵和她们挂牌卖炸鱼没差多少。

然后我们懂吃店里冰冻虾，龙虾和螃蟹。那些货真的新鲜，从逻辑推理，那些海鲜现捞现煮现冰冻，岂有不新鲜的。鲜到肉都有弹性。

我们有中国朋友或亲戚来，我们都要带她们到这海边炸鱼店，据说用炸鱼的油炸薯条，薯条特别好吃。我们也推荐她们吃冰冻虾，但始终没有效果，因为她们还是要热的，人手一罐保温瓶，怎么会要吃冰冻的东西。我曾经想到一个偏僻的家乡小渔村，就开一家冰冻虾店，在炎炎的夏季，连同鲜花外卖让快递送去给那个正在读诗歌写诗歌的姑娘。但现实是这样，她们都不吃冰冻，无论怎么晶莹剔透富有弹性。不过炸鱼和薯条还是滚烫，我还有希望。

这一间鱼屋令我喜爱，还因为有美人鱼的名字。这是我从小就读的安徒生童话里的人物。海女儿要成为一个人多么困难呀，有些人已经成为人了还不珍惜！一个地方愿意起这个样的名字，让我们在鱼店旁的海边流连忘返的时候，突然就会想起，也许就会浮起一位坐在这里唱歌的美人鱼，她在向人们述说她的愿望。

在鱼屋旁一望无际的是蔚蓝色的大海，虽然和我家乡一样，但纯净宽阔许多。澳洲毕竟资源丰富，家乡的海滩需要种植许多海产，突突突都是下海的小渔船，一片片常有污染的痕迹。但家乡还是为我所热爱，看到一间炸鱼店，就也想回家开一间，引进引进管理方法也好。比如扯纸号排队，省得插队（不过这种叫号管理已经引进了）。那么吃冰虾可以引进吗？据说滚烫的食物，已经让许多人成为食道癌的患者。我开不了店，但也可以约有志之士来观赏学习一下。

过海关十几年后，有天我突然在电视上看到一档海关的节目。说的是有人带妇女进来卖淫，假借旅行或什么名义进来，然后再和所带的照片上人联系。原来，海关的盘查是在帮助妇女，制止犯罪。

乾，和我老哥都有这个嫌疑。我英文不够好，当然也没办法讲我哥的故事。他是下乡知青，照顾我奶奶单独居在城里，就被批准回城，但条件是不安排工作，自然他年轻时找不到老婆。后来改革开放乡下人可以来城里，但她们无房，就不顾年龄差距的关系下嫁了。我相信我即使英文好，海关人员也不会听明白我哥的故事。但如果我会讲萧乾是一个曾驻英国的记者，他告诉我你们有好吃的炸薯条和炸鱼飞嗯气死（fish and chips）她们一定不会多和我纠缠。或许不会问他有来吗？在后面吗？等等或许是我想象的问题（因为时日已过很久了）。现在我带照片过海关，可都有填家庭地址，她们也不会问照片了。

和萧乾拍在一起的照片我还珍藏着，他是个善良的人，摄影师让他走这里，走那里他都没意见。甚至以鲁迅雕像为背景一起合影，他都同意。而我现在知道，那时的许多人并不和鲁迅同一个派别的，或者没有将他看得那么高。蕭乾不仅唯一的中国当时驻欧洲的战时记者还是文学家和翻译家，著作等身，单单枪林弹雨奔赴前线，就让人充满敬意。而他并不知道我是谁，那时没有网红之说。可惜的是，萧乾没能来到澳洲，在我们立足之后，否则我可以约他来美人鱼水边的海鲜店请他吃炸鱼和炸薯条，问问和英国味道一样吗？作家远去，作品长留。

每次到海边我能不去那间海鲜屋吗？它让我在充满食物的芳香和色彩中，既回忆又浮想联翩。

作者简介

练美嘉，女，五十年代中出生于厦门。笔名阮霞，翠月，宁姑等。曾住厦门，九十年代移居澳洲昆省布市。曾任昆州华人作家协会长，也曾是福建、厦门作协会员。作品大量发表在海内外刊物上，多次获奖。出版詩歌散文合集《斑斓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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