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方正正的四合院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大大的照壁无比严肃地伫立着,在这座门户宽宏的院子里,96岁的奶奶刚刚吃过早饭,忽而听见几声喜鹊叫,仿佛在向她传递亲人将来的喜悦。
都说奶奶糊涂了,认不出人了,可我每次去,奶奶都能准确地叫出我的名字,还问我孩子带了吗?他们在哪里?问我调到运城后工作怎么样?我把奶奶问的问题先一一回答,再给奶奶讲这段时间门口发生的事情。胡同里偏瘫了好多年的的“蛋娃”坐着三轮车去城里买衣服了,筹备过几天她二女儿的婚礼;欣欣家嫂子正给挥洒汗水的工人端一盘西瓜,她家盖的二层楼今天上梁了;隔壁晶晶妈跟着晶晶住在闻喜了,每天接送孩子、逛逛街,生活乐滋滋的……奶奶就想听听邻居的事情,尽管走不出去,但是能知道大家的信息就非常的开心,现在她还是那么热心的关心别人,想着大家。每当我一来,我就成为了奶奶的小巷新闻播报员。
奶奶的眼睛不太好了,看到的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家人都说她在胡说,神神叨叨的,听得他们害怕,说年龄大的人能看到鬼魂之类,其实他们属于迷信。在平平展展的大炕上,奶奶说炕角角上有两个小人在那里说话,我问在哪里,她神秘地说,你看就在那里,两个人说了半天了,乍一听确实有些吓人,胆小的都吓跑了吧。可是我拿起扫炕的长扫帚,让奶奶确认一下这是她亲手做的那把扫炕刷刷,再夸夸她的心灵手巧,奶奶瞬间非常得开心,大笑是最能治愈奶奶孤独的良药。我抄起大刷刷在炕上舞出胡乱拍打的招式,奶奶听到巨大的拍打声,仿佛感觉已经把两个怪人打出去了,奶奶仰起头再一次看过去,她说走了、没有了。这时,我告诉奶奶,根本什么也没有,是因为您眼睛花了,也慢慢地视功能减退了,所以能看到一些影子,就仿佛小孩子看到天上的云,一会儿像孙悟空,一会儿像小绵羊,一会儿像大怪兽……老小孩半信半疑地点点头,算是我讲通了这个道理,也算是暂时给了奶奶合理的慰藉。
奶奶一直很爱干净。每次给奶奶擦身体,我都用热毛巾擦上香香的香皂,反复擦洗,再用干净毛巾擦干,耳蜗里面使劲擦洗,鬓角和指头缝缝里也都要一下下擦洗干净。奶奶的手指甲一点也不柴,剪起来的感觉还是润润的软软的很好剪,但奶奶的脚趾甲就很难剪了,上世纪老奶把奶奶的脚缠得七扭八歪不成样子,最小的脚趾压在最下面,依次排列往上,脚趾头要掰开才能看见脚趾甲,脚趾甲长得更是出人意料,有向上长的,有尖尖的,有叠层的……脚趾甲硬得像金刚石,干得像老树皮,最费劲的是我小心翼翼,咬紧牙跺着脚都不能把它剪短,却累得满头大汗。剪完后我一定会长出一口气,之后还要刮掉老皮,指甲缝缝里、脚后跟的死皮用刮刀刮刮,奶奶说一下子轻松了很多,马上都能走很远的路了。这可是我从小学的本领,我回想起,奶奶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边洗脚便告诉我怎么洗脚舒服,还问我老了会不会给她洗脚。现在,我每次来都会端一盆温热的水,盛着对奶奶的爱,让缓缓流淌的水花将我之前为奶奶洗脚的承诺——兑现。
奶奶不能自己做饭了。小的时候奶奶用麦子换点苹果和西瓜,我们几个孙子都是分开一人一份,围一个圆圈一点一点的吃,水果好甜好甜,甜味从牙缝里溢出来,我们几个后辈们总是相视一笑,想比一比谁的笑容更甜,甜得赛过了奶奶的水果。长大后,我给奶奶带来各种各样的水果,争取让奶奶尝遍各地的水果,有些稀奇的水果奶奶没见过,就不想吃,我就哄着奶奶,“它比苹果还好吃!”我给奶奶带猪肝、清蒸鲈鱼、荣建猪蹄、平遥牛肉……奶奶很满足地说我花那么多钱干什么,总是吃你的,我也没啥给你。虽然这是天下所有奶奶的口头语,但我能感受到奶奶是真的想给予儿孙自己所有美好的那份心意,虽并不煽情,语气平平,但这些稀松平常的话总让我鼻子酸酸的。
每次最难舍的是我要走的那个早上,七点就先去给奶奶请个早安,吃完早饭再陪奶奶聊聊天、擦擦窗台、打打苍蝇、上上厕所,我说了好多遍走了啊但总是觉得还没交代完,当真的要走的那一刻,奶奶会说,“我就不送你了啊”,其实奶奶心里是特别想送我到大门口的,只是起不来了、走不动了。当我走在返程的路上,我会想到奶奶一个人在家里暗自神伤,偷偷地抹眼泪,所以临走时候我一定会说——奶奶,过几天我就来看你来了啊!等我啊!
面颊长皱纹,两鬓生白发。岁月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认真去感受生活的人,时间不会因为任何一个活着的人止步不前。时间不经用,抬眼已是半生,这烟火人间,事事值得,事事也遗憾,该用多懂事的理智去压抑心中的难过?只能默默地想着:来得及!就在现在,只争朝夕!不要到了未来——树欲静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作 者 简 介
刘月菊,女,来自运城市闻喜县,喜欢写写随笔,散文,喜欢旅游,喜欢的一句话:青春活泼的心,决不作悲哀的留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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