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姜晓雅发布在社交媒体的比赛照片。（受访者供图）
自行车比赛一周前，场地内举办过露营大会，风筝作为特色玩法被推广介绍。姜晓雅认为，赛事组织者应预料到赛道上可能出现风筝，并做好应急预案。
“自甘风险原则不是‘免死令牌’。”廖建勋认为，风筝线带来伤害，不是骑行活动中常见的风险，组织者未对场地安全隐患进行事先排查。
文｜南方周末记者 刘怡仙
责任编辑｜谭畅
遭遇风筝线“割喉”的第三天，姜晓雅（化名）脖子上的伤痕开始显现，长度15厘米，有着暗黑色的血痂。
伤痕来自于一场骑行比赛。2024年11月16日，姜晓雅作为骑行爱好者来到南京市江北新区盘城街道，参加“骑遇盘城”单车露营大会暨乡村自行车个人计时赛。骑行中，姜晓雅的脖子被横在赛道的风筝线勒住，皮肤受损。
随着伤痕越发清晰，她向赛事承办方南京市逸浪体育文化有限公司寻求赔偿，但对方提及赛前已签署“免责协议”。11月22日，南方周末记者联系承办方，负责人称有事在忙，未予回复；赛事主办方南京市江北新区盘城街道则表示，将督促承办方与姜晓雅进行三方协商。
目前，各方已就赔偿方案达成和解。
突然飘来的风筝线
“骑遇盘城”乡村自行车个人计时赛全程6公里，每位参赛者间隔一分钟出发。比赛沿河进行，骑手左侧为乡村风光，右侧为河岸。报名信息里提到，本次骑行不是全封闭道路。姜晓雅得知赛事组织者要求大货车不能进入，但是村民的自行车仍可通行。
比赛当天，在骑行出发一公里后，姜晓雅突然感到被东西勒住脖子，随即尖叫了一声。姜晓雅称，当时她的骑行时速为38-39公里，她及时刹车，但仍冲去两三米才停住。
拦住她的是一根普通风筝线，白色，高速骑行下不易发现。出事后，位于弯道位置的志愿者首先发现了姜晓雅，并帮助解开风筝线，将风筝扔到路边。
“很疼，说话难受。”姜晓雅形容。她第一时间用手摸了脖子，没有流血。在姜晓雅拍摄的记录视频里，志愿者称不久前他刚刚扯掉一根风筝线，后续准备提醒姜晓雅注意弯道，一时没有注意。
随后，赛事承办方派车将姜晓雅接到了活动起始点，打开医药箱，递给她棉签进行消毒处理。姜晓雅觉得伤口并无大碍，决定自行开车前往医院就医。急诊CT显示仅是皮外伤，“没有伤到内部组织”。
姜晓雅称，赛事承办方负责人也主动关心姜晓雅伤情，直接将245元的急诊费用转给她，并额外支付500元作为补偿。姜晓雅曾询问是否可以要求误工赔偿及精神损失赔偿，对方转发保险公司的回复截图，表示无法通过保险报销。她对这一回应并不满意，但由于伤势并不严重，没再追究。
受伤三天后，伤口开始结疤，勒痕越发明显，晚上伤口生疼。姜晓雅再次前往医院，医生诊断为皮肤裂伤，“有可能留疤”。由于除疤费用无法报销，姜晓雅开始担心后续的治疗费用无人负责，再次向赛事承办方提出赔偿，但对方并未给予明确回复。
回看整件事情，她认为赛事组织者存在侵权行为，首先骑行场地维护不到位，工作人员没有注意到可能会有风筝出现。
姜晓雅发现一周前的新闻里，自行车比赛的位置刚刚举办露营大会，邀请江苏省风筝协会进行风筝表演。游客们体验制作风筝、放风筝，风筝作为一种在营地的特色玩法被推广介绍。她认为，赛事组织者应该预料到骑行赛道上可能出现风筝，并做好应急预案。
作为主办方，盘城街道宣传科负责人于11月22日表示，事件比较复杂，无法电话回复事发地是否放风筝的营地，他们也在寻找放风筝的肇事方。
此外，姜晓雅质疑现场是否配备具有专业资质的医疗急救人员。据她回忆，在她受伤后，没有医疗人员第一时间上前查看伤口，伤口清洁消毒也是骑友帮忙完成。
姜晓雅脖子上的伤痕。（受访者供图）
“免责协议”能否免责
姜晓雅称，在后续沟通中，赛事承办方提及，赛前她已签署“法律责任免除与权利放弃声明书”，并强调此前出于人道主义，已经赔偿医药费等；至于姜晓雅精神损失赔偿、除疤费用，需要咨询律师费用是否合理。
姜晓雅曾多次参加自行车赛事，每场比赛前都有这样的免责协议，她认为签署协议意味着自行承担骑行中可能发生的剐蹭、摔伤等风险，但是突然出现风筝应该是赛事场地维护的问题。
广东国鼎律师事务所廖建勋律师认为，参与者签署免责声明，往往可作为一种表示参与者知悉活动风险的证明材料，主办方可援引“自甘风险”原则来进行抗辩减轻或者免除责任。
民法典第1176条规定，自愿参加具有一定风险的文体活动，因其他参加者的行为受到损害的，受害人不得请求其他参加者承担侵权责任；但是，其他参加者对损害的发生有故意或者重大过失的除外。
一般来说，活动参与者适用“自甘风险”原则，需要满足参与者自愿参加具有一定风险的运动，且要结合实际情况来判断危险是否在提前预见的程度内。如果风险是常见的，且在预见程度内，主办方的责任可能倾向减轻甚至免责。
“自甘风险原则，绝对不是‘免死令牌’。”廖建勋认为，此次风筝割喉事件中，风筝线带来的伤害，不是骑行活动中常见的风险，恰恰证明组织者未尽到安全保障义务，对场地的安全隐患未进行事先排查，仍然需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中华户外网CEO张海峰曾参与过近百个赛事策划及运营，他介绍类似此次骑行比赛的赛事保障主要包括赛事保险、选手安全装备检查、道路危险排除、道路封闭、清晰标牌指示、紧急医疗救援等几项。其中“道路危险排除”包括赛道的选择、坡度是否过大、路面是否有沙子、封闭赛道情况等。
“放风筝确实比较偶发性，因为放的人不在赛道内。”张海峰认为，“但如果这个地方就是一个风筝场地，那么组织者是需要考虑这一点的。”比如安排人员及时阻止或关闭风筝场地，否则就是活动组织者未尽到安全保障义务，需要承担一定责任。
事发后，姜晓雅将此次事件发到社交媒体上，引发网友热议。盘城街道于22日回复称，他们仍在寻找放风筝的肇事方，“但不管找不找得到，我们肯定先把费用（骑手的治疗等费用）给承担下来。”该负责人称，此前是赛事承办方跟骑手沟通，出现赔偿分歧后，街道开始密切跟进，全程跟踪服务，确保妥善地解决问题，保障受伤骑手的合法权益。“我们也吸取教训，确保以后各项活动安全有序开展。”
11月25日，姜晓雅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赛事主办方已和她就赔偿方案达成和解，“事情已经圆满解决，对方的态度也是真诚友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