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里的鸡西】鱼亮沟的传说

穆棱河北岸的鱼亮沟，远近闻名。这里林木茂密，景色优美，两山之间自上而下是一个逐渐开阔的峡谷，接近下方开口处，地势平缓，正对着日夜奔流的穆棱河。1906年(光绪三十二年)的一天，几个当地人走在一段山坡处，偶然发现一种从未见过的油黑发亮的石头，他们听说过这就是“煤”。这里的煤属于“露头煤”，一挖就是一片，用它生火做饭比烧柴草、秸秆好多了，在冬天还能为人们带来了无尽的温暖。人们把煤视作难得的宝贝，口口相传，越传越广，也因此带动了在鸡西大地探矿的热潮。后来鸡西成为著名的“煤城”，但出产煤的源头可追溯到鱼亮沟。

“鱼亮沟”这个地名，很有一番来历。相传在很早以前，鱼亮沟不叫这个名，也没有什么固定称呼。因这条峡谷像一个大山沟子，大家就都叫它“沟子”、“大沟子”。那时有一家住户，男人患病死的早，只留下妻儿娘俩。妻子冯王氏，体弱多病，干不了太多的重活儿。儿子冯山宝，年方二十有二，正值生龙活虎。娘俩日子过的虽然艰难，好在冯山宝生性善良，勤劳懂事，对母亲很孝顺，一家人也是其乐融融。

有一年，久病缠身的冯王氏突然得了眼疾，什么也看不见了，找了几个地方求医，也都说治不好。冯山宝看到母亲这样，非常心疼，也更懂事了，天天努力干活，为生活奔忙，把家里的重担一个人扛在肩上。冯王氏反过来还安慰儿子，说自己也挺好，至少还活着，有山宝这个好儿子，她很知足。

那时住在穆棱河边上的人家，除了种地糊口，也不时地到穆棱河边打鱼。但他们没有什么好的打鱼工具，往往也就是在岸边抓个小鱼小虾。鱼也是些小杂鱼，那些好的大鲤鱼、大鲶鱼、鲫鱼等难以抓到，有时能看见很大的鱼跳出水面，也只能干瞪眼。有一天，冯山宝为了让母亲开心，尝尝大鱼的美味，就对冯王氏说：“娘，我有了一个主意，能抓到大鱼，到时候我抓到大鱼，咱们炖鱼吃！”冯王氏说：“儿子，咱能有什么办法啊？”冯山宝说：“娘，你就瞧好吧！”

冯山宝所说的主意，就是想在穆棱河上搭建一个鱼亮子。他曾听人说，长白山一带大小河流岸边的人，用一种办法打鱼，就是在河的两端，用石头往河中间砌上石头墙，河中间留出一道大豁口，把用柳条编好的大帘子，斜放在河中间的豁口上，帘子对着上游，前低后高，再给它固定住。河水中间水流比较急，大鱼也好在这里游动，所以顺着激流往往就冲到了帘子上，大鱼就困在那里。冲上来的鱼多了，人就跳进水里游过去，把鱼取走。

搭一个鱼亮子，其实是很费功夫的，但冯山宝说干就干。他天天到附近的山上去捡石头，堆在岸边，进山里割了许多柳条，编成一个很大的柳条帘子。这一干就是一夏天，到了秋后，天越来越冷，他也就收工了。

第二年开春，大约五、六月份，穆棱河的水流比较小，冯山宝就跳进还很冰冷的水里，开始在河的两端砌石头墙。天天往水里运石头，垒石墙，可是个力气活，有时候手脚都泡烂了，身上也被石头撞的青一块紫一块，但想到能让娘吃上鲜美的大鱼，他也顾不上这些。过了一个多月，才把墙砌好，也就进入了雨水较多的季节，这时候的鱼也多，个头还大。冯山宝选了一个水面较为平缓的日子，准备放柳条帘子。他对冯王氏说：“娘啊，今天我就去放帘子，明天早上就去取鱼，你就能吃上大鲤鱼啦！”冯王氏开心地说：“还是我儿有办法，你可多加小心啊！” 

冯山宝费了好大劲，才把帘子放在水里，帘子两头搭在两边的石头墙上，上下都用石头、草绳固定好，一个完美的鱼亮子就做成了。

第二天，冯山宝早早起来，向穆棱河走去，还没到河边，他远远就发现鱼亮子没了！他很吃惊，连忙跳下河游到河中间，找啊找啊，还钻进水里去摸，不但帘子没了，连河里砌的石头墙都没有一点踪迹！

“这是谁干的？！”他很纳闷，也很来气，喊到：“这是哪个缺德鬼干的事？”一年的功夫白白搭了进去，他气得回到家里，就四仰八叉躺在炕上。冯王氏知道了，叹了口气，说：“儿呀，别上着急火了，咱又不是吃不上鱼，那些小鱼也很好吃，以后咱就不做鱼亮子了，娘知道你的孝心！”

冯山宝是一个认死理的人，认准的事就一定要干下去。他说：“不！明年我还做，我就不信，这个坏家伙明年还来捣乱。”冯王氏知道儿子的脾气，没再劝，说：“我就纳闷了，这么一大堆石头，这么大的帘子，这一宿说没就没，谁有这么大的劲啊！”冯山宝说：“不管这些，反正我还要再搭个鱼亮子。”

冯山宝又费了一夏天的功夫做准备，找石头，割柳条，编帘子，堆在了河边。到了秋天，他又忙着去干别的农活，只等第二年开春再去搭建鱼亮子。

第二年，又是五六月份的时候，冯山宝干了起来。这一干又是一个多月，天天累得筋疲力尽，把墙砌好了。他又选了一个适合的日子放柳条帘子。这回他长了一个心眼，不回家了，晚上就住在穆棱河边，亲自看着鱼亮子。

天色越来越晚，也越来越静，只有河水流动的“哗哗”声。冯山宝守在岸边，借着月光看着帘子，有时能看见有几条大鱼冲到了帘子上，他很开心，自言自语地说：“明天娘就能吃上大鱼了！”

时间过着过着，他犯困了，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天一亮，他突然睁开双眼，往河的中心一看，天呐！帘子又没了！他跳进穆棱河，到中间找了半天，哪还有石墙和柳条帘子？他气的大喊：“你是谁？！有本事你出来！”可是除了河水声，四周都静悄悄的，也没看见任何人。冯山宝真是糊涂了，垂头丧气地回家了。

冯王氏听说之后，也很吃惊，说：“孩子啊，这大概就是天意吧！咱们不做鱼亮子了，不吃什么大鱼了，娘是开通的人，咱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咱是穷苦命，别指望想什么就来什么。就说我这双瞎眼，你没少想办法，找了那么多郎中，不是也没治好吗？这都是一个道理，天底下不是什么事都要可咱的心。”

冯山宝看着憔悴瘦弱的母亲，吧嗒吧嗒坐在那里掉眼泪。他心疼娘，也恨自己无能，更恨那个不知在何处的坏蛋。他说：“守着穆棱河，还吃不上大鱼，我这做儿子的怎么能心甘呢？就这么让人欺负吗？我就不信这个邪！”

天色也晚了，冯山宝说完就回到了自己屋里，他又气又累，躺在小炕上还嘟囔着刚才的话，不一会儿，就有了困意。正准备吹灭油灯睡觉的时候，他看见油灯的后面有一个影子，影子慢慢变大，他揉了揉眼睛，突然发现面前站着一个老者，穿着黑色长袍，面带微笑。冯山宝吓了一跳，连忙坐起来问：“你是谁？”那老者说：“我是一个过路人，天黑了，想借你这儿住一夜，不知道可以不可以？你一直在那自言自语，我敲门你没有听见，我就进来了，失礼失礼！”说着就双手作揖。

冯山宝连忙还礼，说：“是这样啊！那好，你就住我这吧，你是老人家，你住在我的炕上，我睡地上。”老者说：“谢谢你的款待。我看见你刚才唉声叹气，这是为什么？”冯山宝就把这两年做鱼亮子打鱼不成、没让眼瞎的娘吃上大鱼、自己正为此发愁的事说了。冯山宝问老者：“老人家，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我真是一点也想不出来啊！”老者看着他，慢慢说道：“你这孩子是一个大孝子啊！想让你母亲吃上大鱼，竟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去做鱼亮子，不简单啊！老天都应该保佑你！但是，天意不能尽如人意，都过去了两年，也没成功，我看你该顺其自然，就此罢手吧！你的孝心你娘是知道的，老天爷也是知道的，小鱼小虾不也是照样能吃吗？要是再不成，多不值啊！你别费劲了！”

冯山宝听了老者的话，说：“看来你和我娘是一个想法，可我不信这个理，我要争一口气，我就要我娘吃上我亲自抓的大鱼！我明年还要再搭一个鱼亮子，要是抓住那个坏家伙，我和他拼了！”

老者说：“小伙子你有志气！你这不服输的劲头，看出你是一个有出息的孩子！你娘有你这个儿子，也是她的福气呀！要我说，你非要明年还做一个鱼亮子，那就等你去取鱼的时候，带上你娘，你娘是一个有福之人，她会把福气传给你，这样的话，明年你一定会顺利的，能抓到你朝思暮想的大鱼。”冯山宝说：“你开玩笑的，我不是说了吗，我娘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她去了有什么用？”老者说：“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常言道，心明眼亮，有福气的人，这福气来自内心，你娘虽然双目失明，但她是开朗明事的，心中照样有光亮，她去了，邪门的事都会躲得远远的，凡事就能成功，这样的事以前不是没有过……你呀，不妨试试，我觉得你行！嗨！我现在可是困了，咱们睡觉吧。”冯山宝说：“好的，睡觉。”

第二天早上，冯山宝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小炕上，心想自己怎么睡到炕上了呢？再看地上，空荡荡的，也没有被褥，那老者也不见了踪影。他突然明白，原来他昨晚是做了一场梦，他想，难道是谁托梦给我？他觉得这是个好兆头，试试就试试，反正我明年一定还要再做鱼亮子。

从这天开始，他竟干劲十足，准备石头、柳条，也像以前那样忙碌了一个夏天。第二年开春，又趁着河水比较浅的时候，开工砌石墙，干了一个多月，完工了。他记住了老者的话，到了安装帘子那天，就跟冯王氏说：“娘，明天一早我去取鱼，你跟我一起去吧。”冯王氏说：“我一个瞎子，什么都看不见，我去能干什么呀？”儿子说：“娘啊，你就听我打鱼，你听听我也高兴啊，你就跟我去吧。”冯王氏说：“好，好，听儿子的。” 

这一夜，冯山宝睡得很不踏实，鱼亮子还会不会再丢了？他很担心，但想起去年那个托梦的事，他又有些好奇，盼望天快点亮，说不定那老者说的话是真的呢。

第二天一早，冯山宝领着娘去河边。离河还很远，就看见鱼亮子好好地摆在那里，上面有好多大鱼，有的还在蹦跳，发出亮晶晶的光，时而也有新的大鱼冲了上来。他激动地对母亲说：“娘，娘！这回成功了！鱼亮子还在那儿，我们抓着大鱼了！”冯王氏说：“好哇！你真是好孩子！这回行了，快去抓鱼吧。”

冯山宝拿着一个大口袋，跳进水里游过去，就开始往口袋里装鱼，不一会儿就装了满满一袋，他又游回到岸上，让娘好好摸摸这满袋子的鱼。

娘俩正在开心的时候，就听见身后的河里传来声音：“小伙子，怎么样？试试就对了吧！”

冯山宝猛一回头，看见河中央立有一个水龙，形象高大，体格威武，全身通透晶莹，但脑袋和身躯看的很清楚。这水龙朝他露出慈祥的笑容。

冯山宝喊到：“难道你就是那个老者？”

那水龙说：“山宝啊，我乃水中之王水龙，那老者是我的一个变身，是我百魂之中的一个魂。我看你相貌堂堂，四体勤快，对你娘又那么有孝心，就想给你点磨难，考验你是不是真汉子。那天我进了你的梦里，亲眼看到你不但有孝心，做事还有恒心，我没有白考验你，你做的很好啊！”冯山宝问：“那前两年我的鱼亮子都没了，那么大一个东西都给搬走了，难道都是你干的吗？”

老者说：“是啊，这就是我用来考验你的，这算什么，在水里我是威力无穷的，弄走些石头、帘子还不是小事一桩！小伙子！祝你好运，祝你娘好运啊！再见——”

冯山宝刚要说话，就看见水龙眼睛里冒出一道金光，射向岸边，他被刺的睁不开眼睛。这时他听见娘说：“山宝！我眼睛好难受啊，你快扶我！”

儿子连忙扶住母亲。这时冯王氏突然睁开了眼睛，说：“儿子是你吗？我能看见了，我又能看见你了，山宝你都长这么大了！”说着就流下了眼泪。冯山宝又高兴又疑惑地问：“娘，你真能看见我了吗？”冯王氏说：“能，我真能看见你了呀，你看，我还看见穆棱河了！”

冯山宝立刻回头向穆棱河看去，刚才的水龙也不见了，水面上什么都没有。冯山宝突然醒悟了，他对母亲说：“娘啊，水龙托梦，让我领你来到河边，就是要治好你的眼睛啊！”冯王氏和冯山宝向刚才水龙出现的方向跪了下来，虔诚地磕了一个头。冯山宝大声说：“水龙啊，你的大恩大德，我们生生世世都忘不了！你就是我们的大恩人！”

从此，这个历尽艰辛搭建的鱼亮子就稳稳地立在了穆棱河的水中，附近的人都跟着借了光，也能吃上大鱼了，这个神奇的故事也在这一带流传开了。后来大家都不把这里叫“沟子”了，他们说，咱们这个“沟子”不是普通的沟，“鱼亮子”是咱们这里的吉祥宝物，从今往后就叫“鱼亮沟”吧！

后来，随着岁月的推移，这穆棱河逐渐发生了变化，河道窄了，河水浅了，河里的鱼也越来越少了，没人再去搭鱼亮子了，但“鱼亮沟”这三个字却越叫越响。

（刊载于《雪花》杂志2023年第五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