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小路
闫果知
乡间的小路是我童年的梦。那一条条纵横交错自然优美,弯曲而又平坦的小路,给孩子提供了热闹嬉戏和欢快奔跑的跑道,但小路没有因此热闹起来,它躺在乡野的一片宁静中,显得那样的沉寂、光洁和清雅。在我们心中,小路是我们的希望,更美好的期盼还在那迷离朦胧的路的尽头,它总是连接着远方未知的世界,那些从未去过的村庄和田野,那里公鸡的鸣叫村犬的狂吠,以及山洼里生长着的一草一木都是我们想要弄明白的事情。
稍稍长大一些,这些无端的想法便渐渐地退去了,而且逐渐淡漠起来。这时候的小路,在我们眼里开始变成乡村的一道亮丽的风景。乡间小路一年四季都是宁静的,乡村的生活景象,除了田野里的耕作声和鸟的鸣叫声,就是人们踩踏出来的一条条白亮光洁的小路,静静地躺在门前,盘曲在村舍间,纵横连接起庄社里家家户户。小路最有生机的时候是春天来临,每到春天,路边青草吐芽,百花竞放,小路就精神起来,好像穿上了花衣裳,这时候我们常到小路上摘野花,看青草,一阵阵暖风吹来,孩子们奔跑的脚步声和欢快的嬉叫声,被春风吹向四面八方,吹向粉白的杏花树下,吹向粉红的桃花丛中,吹向绿色的田野里。小路一年中最美丽的时候是夏天,到了那时,花更香,草更长,路边的麦子也拔节抽穗,青绿一片,将洁净的小路深深地围在一条深凹的绿色行道间,风吹草动,麦浪翻滚,小路却悠闲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我们最喜欢的就是麦浪簇拥着的小路,走在里面,麦子和我们一样高,遮去了视线,留给你的空间就是前方这条白光光的一线小土路,一直向前,你可以来来回回反复奔跑,尽情玩耍。不过这时的小路上却有危险。那时候地广人稀野物很多,它们很容易藏在高高的麦田中,常有野狼叼走孩子的事情发生。所以每到麦子青黄的时候,大人们就常常叮嘱我们,不要跑得太远,玩耍时要领上狗作伴,这样狼就不敢来了。虽然有狗,但我们还是怕狼,每到中午,田野里很少有行人的时候,我们便绝不去小路上玩耍。
乡间的小路上充满着亲情和故事。那时候没有水泥路,没有汽车声,小路上只有行人的脚步声和土香味,小路是那样的纯真恬淡,它将村子里的人维系起来,成为一条条传送亲情的通道。我就常记得通过小路到邻家点火的快乐,那时候人们虽然辛苦耕作,但收获有限,过日子家家都养成节俭的习惯,虽然富裕人家有火柴,但轻易是不用的,每到烧火做饭的时候,一家点着火,其他人家就到这一家引火。引火往往是孩子们的事,拿一把麦草,折成团状,将邻家的火星放在麦草中,就通过小路往回跑。引火时跑也讲究技巧,跑得慢柴火燃烧尽了,火引不回来,跑得快又容易迎风,风一吹火烧得更快,同样引不到家。每次引火,都得在小路上往返跑几次才能成功,但对孩子们来说,跑得越多越高兴,因为我们觉得干这样的活就是玩耍,还盼着多跑几次呢。
乡间小道是清纯的,人们在农事稍闲的时候,相互串门拉家常,走的就是这些小道。我的大妈就常到我们家串门,虽然她和我的奶奶是婆媳关系,但年龄相差不多也就没有那么多婆媳间的讲究。大妈是老上年人,衣着打扮很有一股清末遗风,一年四季总是穿着齐膝的半长衫,领围和袖口都有绣着花的宽宽的黑边,小脚上的鞋子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非常坚硬的半高跟状的鞋底,鞋上还绣着朴素而简单的图案,走起路来就听见清脆的叮咣声,和她的拐杖点地的声音配合起来,就是一首简单而清亮的乐曲。每当小路上传来叮咣的声响我们便知道是大妈来了,奶奶听见了就叫我们去接大妈。接着便是放好她的拐杖,请她上炕和老奶奶坐在一起,说家常谈农事。人们的亲情交往就是通过乡间的小路维系着并加深着。
乡间小路是乡村人生活的通道,春天到来,粮食籽种经过小道种到大田里,秋天时节,各种收获又通过小道回到家家户户的粮囤里,乡间小道维系着乡里人的生存和生命,运送着一年四季收获的喜悦,人们对于道路有说不尽的情感,都非常看重它。所以在乡间,修桥补路就成为一件高尚而有公德的事情,凡是做整修道路的事情,就被人看作是积德行善。所以有钱人家常常捐资修路建桥,民间也把“修桥补路是眼见的功劳”挂在嘴边。有钱人出钱修路,无钱人出力护路,人们都当成自己分内的事情,遇到大水冲毁道途,一村一段,总是自觉地修垫好村界内的道路。遇到冬天,常有大雪封路的事,清扫小路和大道上的积雪,多半就成了我们孩子们的事。每逢夜雪,清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扫雪。先扫院子里的积雪,然后清扫大门前的道路,再然后又去清扫村内一段大道上的积雪,总要将小路大道清扫干净。当时我们只是在大人们的指令下扫雪,并不理解清扫大道积雪的意义。间或扫不干净,在大人们的呵斥间才渐渐明白过来,原来大道就是官道,扫不净大路上的积雪外面的行人行走不方便,外村人路过会骂我们整个庄头的人懒惰,不懂礼数。这既是一个庄舍人的面子,更是一个庄舍人的道德责任,民风民情的好坏就在这道路积雪的清扫中看的分分明明。
当然,人们对于乡间小路,也有功利的一面。小时候,比我年长的伙伴曾经教给我走路的诀窍,他们说走路也有讲究,白天走路要走在前面,夜晚走路要走在后面,我不知其故。经他们点拨,原来白天走在前头,别人失落的钱财和东西就能早发现,谁发现早当然就归谁所有,夜晚走在后头,若遇路面坑凹,前面的人绊倒了,后面人好有“前车之鉴”,免得跌损身体。那时我才如大梦初醒,明白了走路也有技巧。但令人沮丧的是我在行走中从未遇到捡拾钱财的好事,东西倒是拾到过,往往都是人们丢弃的空纸烟盒,上面的商标图案虽然粗糙,但也花花绿绿,那时在我眼中也还算个艺术品,拿回家中拆开压平,还能观赏好几天呢。
图片:网络配图
闫果知 庆阳驿马人,1943年生,1967年毕业于甘肃师大中文系(现西北师范大学),副教授,曾任陇东学院中文系主任,宣传部长,中国写作学会甘肃分会理事,甘肃省高校思想政治工作研究会理事,甘肃省离退休教师协会理事等职。
“空谷亦兰”期待您的关注与支持
约稿:13629341693
13919609632(微信)
“空谷一兰”迁移“空谷亦兰”
往期回顾
“空谷亦兰”刊首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