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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小时候最怕放假,因为外公天天掰着指头算:毛囝(老家对小儿子的称呼)几时候放假,家里好多个人做活!
干农活不是一般的苦,其中辛酸难以为外人道,没体会过的人,真的没法想象。
小时候父母心疼我,不让我干重活,插秧去打个下手,脱粒在旁帮忙,但就这点程度,都让我记到现在。
插秧时为了赶进度,人不能抬头,没多久腰就酸得不是自己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白天的酸痛都会找上门,遍身发疼好几天恢复不过来。
割稻的时候,虎口被镰刀柄磨得通红,又麻又辣。
还得小心,田里有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毒蛇和虫子,被咬一口,够你受得。
南方割稻,都是在气候酷烈的夏季。
直射的太阳,就像玄幻小说中,常出现的那句“沾了辣椒水的鞭子”,抽到身上让人痛不欲生。
不戴草帽,不穿衣服,一定会被晒伤,因此父母叮嘱我,再热也不能在烈日下脱衣服。
但穿上这些又不好排汗,身上很快就被被汗湿,湿漉漉的衣服紧紧沾着皮肤,异常难受。
很快,湿衣服会被晒干,再被汗湿,再被晒干。
如此循环往复,收工后衣服上全是盐渍。
割稻有时会不慎割伤自己,不要指望休息和药品。
找个小男孩在伤口上撒泼尿,就算消毒了,接着拿布胡乱缠裹一下,继续劳动。
老家有个笑话,叫做“小孩没有腰”:有个孩子腰酸的不行想休息,大人不肯同意,说小孩没有腰,哪里会累着?
孩子听了就把镰刀挂腰上,不肯再割稻子,大人急了:你赶紧干活,把镰刀挂腰上干嘛?
小孩反问道:我哪来的腰啊?我没有腰啊!
到了脱粒的时候,机器开通,尘土飞扬,各种碎屑往身上砸。
浑身像火烧一样,又辣又疼,到了晚上洗澡,通红的皮肤一沾水,那酸爽!
每次干农活的时候,父母都会告诉我:一定要读书,读出来就不用受这个苦了!
因为记忆的关系,我描述的痛苦不及当时的百分之一,只有个模糊大概。
但就算如此,已经历历在目,让我恐惧不已。
农活辛苦就算了,关键是粮食根本不挣钱,交公粮,交提留,还有各种名目的集资。
第一次见到电梯,还是因为生病去县城,此后十多年内,都以为西游记中的天庭,就是以我们县城为原型。
那时的夏天别说空调,就是电风扇,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
穷一些的家庭,都是拿着大蒲扇人工降温,再怎么热也只能硬熬。
遇上满天星的夜晚,知道明天是晴天,就可以在屋外面搭竹床睡。
我就睡过竹床,透过蚊帐,看着满天繁星。
看久了以后,总觉得它们随时会掉下来,那种恍惚,一辈子也忘不了。
成年以后,再没体验过竹床和繁星了,纵然怀念那感觉,可我也不想再回去。
对农民来说,世上从没有田园牧歌,只有艰难求生。
感谢时代发展,我再也不必做这个噩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