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有大路小路,道有明道暗道。
今天让我们继续走进新圩,探访翔安史上神秘而又著名的“新圩窿”和“诗坂巷”。
1965年推出的《地道战》,是中国早期创作电影的经典之作。可谓家喻户晓,妇孺皆知。1942年的冀中平原上,为了抗日,根据地人民利用原有地窖,展开了群众性挖地道的高潮。各村民兵利用谜一般的地道围困敌人,打死民兵败类汤丙会,活捉日寇山田,胜利的钟声响遍冀中平原……
这样的战斗场景,曾经发生在翔安新圩,当地群众利用奇特的“新圩窿、诗坂巷”地貌,与土匪,伪军和反动国民党兵等巧妙周旋,堪称传奇般的“厦门版地道战”。
笔者老家新圩,自小熟知“新圩窿,诗坂巷”的传说。所谓窿,当地方言读作lang,入音,意思是坑道,应为早期地窖扩建而成。在20世纪八十年代,笔者曾亲身探访过一个新圩窿。这个窿位于新圩老巷,就在朋友家祖传的店铺里面。窿身不大,约莫七八平方米;窿璧有两个小洞,仅容一人弯腰通过。可惜,走不到三米,就被堵住了。朋友说,他们祖上数代经商,挖窿是为了储藏货物,也是为了防匪。听老人家说,过去老街上几乎家家挖地窿,且有地道连接,绵延数百米,直通外面。如遇悍匪登门,紧急情况下可以逃命避险。有报道说,民国时期,曾经有几个连的士兵躲进窿中,片刻之间就隐藏得无影无踪,可想而知,窿里空间不小。
新圩窿主要分布范围在公安巷,这个“公安”之名,和“警察”没有关系,她是新圩的老地名“同安县公安乡”。顺便说一下,现有翔安区,都在原同安县绥德乡范围内。翔安之名取自原先绥德乡翔风、民安两个里,但在现今翔安区管辖的范围内,实际上还有仁风里全部,以及同禾、长兴两个里的部分区域。新圩就是同禾里的。
所谓“新圩”,名字新,地方可不新。离镇中心北边不远处的钟山,考古发现,早在新石器时期就有人类居住。明代时期,这里开始设立圩市,是安溪、南安和同安三地易货集散地。因晚于毗邻的马巷老圩,故名新圩。
有很多人不禁要问,这个圩市原址在哪,规模又有多大呢?
这个,完全可以从现存老地名中划出一个大致范围:
那就是现有顶市、下市、乌市等地一带;可见规模还是不小的。鼎盛时期,这里商铺林立,货品满街,是古代厦门最为繁华的乡村集市之一。
新圩小平原数面环山,在历史上,尤其是清末民初,周边北辰山、大帽山乃至白云飞等处土匪众多,经常下山打劫。新圩街巷的商家,无疑就是土匪的首选目标。
【新圩老街旧貌,摘自厦门网】
民间曾有传说,明代大帽山上还有倭寇横行,新圩商家就是靠窿躲避。此说不大可信,倭寇是海盗,不大可能驻守离海岸线太远的山窝。即便有,也是假倭。闽南有句俗语曰:恶得像倭。用以形容这个人很凶。由于倭寇凶残无比,在明清时期一听“倭寇来了”,小孩啼哭立止,令人畏惧。因此,许多土匪海盗常会假托为倭,蹭其威名抢掠。形成庞大的假倭匪群。
【翔安红色记忆连环画关于新圩窿抗敌的场景】
至于新圩窿的形成,还有一种解释是,这里的红土层含较多钙质,易溶于水,导致土壤塌陷,形成地下洞。笔者认为,关于新圩窿,不管早期是刻意为之,还是无意形成,最后应该是有意发展的;因为,它确实是躲避战乱,对抗盗匪的法宝。
早在几年前,地方政府就一直想着开发新圩窿文旅线路,但苦于大多数塌方或改建,又或许是涉及各家祖传秘密和具体利益,村民兴致不高,只好作罢。
诗坂巷位于现今新圩镇诗坂村,离镇中心很近,也是因为地形复杂扑簌迷离而闻名。
家母是诗坂人,笔者小时候常在外公家玩。尽管走了无数遍,甚至说很熟悉了,但还是有多次在巷里迷路的经历。
诗坂巷藏身于村庄最里层,由数百栋清代至民国时期的红砖民居汇聚而成。
从空中鸟瞰,厝与厝犬牙交错,朝向不一,全然无序,形成迷宫一般的巷道。
来自翔安区文化馆的一篇推文说:
“旧社会新圩土匪多,加上当地蔡、黄、陈三大姓互相械斗,诗坂村民就有意识地把房子的坐向搞得很复杂。门口互通,小巷交叉,路径突然被一座房子塞死,外人不熟悉路径就会误入死巷,便于村民自卫”。
这话似乎只说对了一半。
盗匪确实为当地大患,直到新中国成立初期还很严重。笔者外祖父是在20世纪80年代去世的,就因为用了一副好棺木,舅父兄弟俩还得轮流到白云飞墓葬处值守多日,约摸到了尸身腐化时才放心,就怕棺材被盗贼挖走。
但笔者认为,诗坂迷宫巷道的形成,一开始并非有意为之。
首先,当地人建房的朝向一般是按照老黄历的方位要求,依据建造之年是“大利东西,不利南北”;或者是“大利南北,不利东西”云云。
其次,诗坂巷的古厝核心区原先有一条溪,叫做诗坂坑,沿线还有涓涓细流汇入坑里。据母亲回忆,在民国后期有人在诗坂坑抓到了一只大龟,龟甲有米筛那么大,小顽童坐在其上,乌龟还能轻松满地爬。有这么大的龟存在,可见古时候的诗坂坑水应该是既阔且深的。早期的房子,大多逐水而居,沿着蜿蜒曲折的溪岸、圳沟而建,然后一圈圈拓展到村外。因此变成迷宫般的巷道。
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容易进得来,不易出得去。
这种看似无序的建造之法,其实是古代中国人讲究天人合一的理念:
随山就势,沿水成型,不与自然争锋。
遗憾的是,由于后代村民不断填坑造房,加上沿溪生活污染严重;溪面越来越小,水越来越少,诗坂坑最终成为臭不可闻的一潭死水。在2003年非典期间被彻底填为平地。
当然,我们不排除诗坂村民在尝到迷宫的好处之后,变无意为有意,按照抗击外敌的功能进行刻意建造和改造,使得诗坂巷更加神秘、更具战斗力。“诗坂巷”也因此而出了名。
【诗坂巷旧貌】
自古以来,当地匪盗不敢轻易进入诗坂。即便是下乡收取苛捐杂税的官吏,也是谈巷色变。进了诗坂巷,绕来绕去很容易迷路。有时候不仅没征到税,还要说好话、花点钱,请村里人带路才能走出诗坂巷。据媒体报道:抗战后期,国民党反动派打着抗日的幌子,到处抓壮丁。有一次,九个国民党兵到诗坂强行抓丁,引起村民震怒,大家揭竿而起,拿起锄头扁担,躲在巷旮旯、墙旮旯、门旮旯里,把九个国民党兵干净利索地消灭掉。
【翔安红色记忆连环画关于诗坂巷抗敌的场景】
类似这样的战斗案例,在诗坂巷里不胜枚举。
曾任抗战时期新圩武工队队长的陈诚志,诗坂人大多叫他成济。他们家与笔者外祖父同住一座大厝之内;住址就在诗坂巷核心,紧挨着诗坂坑,也就是陈氏宗祠隔壁。自小在巷里打滚的陈诚志太清楚诗坂巷的妙处了。因此,他和他所带的队伍,把诗坂巷作为据点,在此与国民党反动派展开一次又一次的战斗,最终迎来胜利。
【翔安红色记忆连环画复原图,箭头方向为陈诚志家】
直到改革开放前后,陈诚志夫妇还经常住在诗坂,记得他们家有个小阁楼,里面藏满了书,还送了我好几本连环画。
正因为有着陈诚志等一帮熟悉当地小道,深谙“得胜古道”的新圩革命者引路,方使解放军在1949年得以从古宅古兵道悄然入境,犹如神兵天降,打了个国民党军措手不及,顺利解放了同安、集美和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