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的说,我不喜欢爬山,我只是喜欢茶。可是好茶都藏在山里,我只能被动选择爬山。在庆元寻荒野茶,经常听到当地人提到荷地的野,说那里的大崖壁不亚于武夷山,说那里荒野茶树和野生牛肝菌是共生的邻居,还说那里的高山茭白和羊肚菌很好吃。馋虫作祟,我决定去荷地,完全屏蔽了庆元东面高山连绵,山路三秒一个弯,要连转二百多个弯。
荷地镇位于庆元县东部乡镇地理位置的中心,镇政府驻地荷地村。全镇总面积117.6平方公里,森林覆盖率达83%,距庆元县城38公里,是通往庆元东部及福建寿宁的交通要道,也是庆元东部中心镇。山路转得我头晕,下车的时候感觉地都是晃的。荷地村的村书记黄兆客已经站在村口接我们进山了,他后腰斜插着锋利的砍刀让我意识不妙,估计又是艰难的行程。他轻描淡写 ,很快,一小时就到。我已经不信了。
果然,一路披荆斩棘,搭石溯溪,砍木铺桥。斜坡很陡,踩下都是松软打滑的,还偏逢下雨,湿答答黏糊糊,粗陋的一次性雨衣帽沿又挡视线。他倒是如猿猴一样,身段灵活,攀援岩壁和飞跨溪石,完全看不出也是个五十几的人了。
自不同方向奔流而来的泉水,在低谷岩缝间淙淙作响,最后在谷底交汇,传说中的大岩壁长着很多野生黄精,有几片石壁上长着不知名的黄色地衣苔藓类,把石壁都染黄了。
远处黛色青山一峰叠着一峰,林中鸟鸣声不止,更衬得山中幽静,其间纵横、经久不散的水雾给荷地山野更添了几分超脱尘世的仙逸之感。这里的荒野茶是林下茶居多,很难走进,茅草割手划身。这时候砍刀派上用处了,黄兆客带路,我们蜿蜒跟随。溪涧里乱石裸露,茶树喜湿亲水,几棵大株都是斜依水面 ,主干部分如蛇群般扭曲交缠,被攀爬而上的青苔包裹严密,经由细雨的水洗变得越发鲜亮。秋果成熟的季节,林间看到八月黄让我们惊喜。边走边聊,黄书记有点山里人的凡尔赛,“你们城里人对山货稀罕不得了,野生猕猴桃,八月黄都当宝贝,我们这里到处都是,一般小的,我们都不吃,专挑大果”。偶尔回头会笑话我,“陈老师,你这是熊猫爬山啊,太慢了。”我老老实实跟在后面不敢反驳,因为随时需要他的手臂当拐杖。黄书记说,七、八月,荷地的山上会有野生牛肝菌,这是大自然的馈赠,野生,不能种植,所以价格昂贵。村民都是在凌晨三点多打着手电来寻,每个人都有秘而不宣的领地,共同点是长牛肝菌的地方大多松林下,嶙峋陡坡。
黄书记问我,荒野茶和野茶怎么辨别,我说简单理解就是,有人种有人管的茶是茶园茶;有人种没人管的是荒野茶;没人种也没人管,在野外发现后制成茶那是野生茶,也叫“野茶”。他若有所悟,那荷地这片山里荒野茶和野茶都有。作为荒野茶树,能在大自然长达几十年洗礼,优胜劣汰存活下来的已经比较稀少,且与周围动植物混生,植被密度大,不易被发现,极难采摘,特殊环境很有可能无法采摘,也就导致了荒野茶的产量稀少。
因缺少人工干预和管理,茶树只能自力更生。为了吸取土中更深层的微量元素和营养物质,它的根系会比一般的植物更发达,再加上采摘次数很少,所以累积的内含物质更丰富。口感上很容易辨别,茶汤入口就香气、野韵十足,有张力,口腔开阔,特别好的环境还有开口清凉闭口甜的感觉,咽下茶汤吸口气,凉丝丝的山野韵。一般荒野茶都极耐冲泡 。
雨不大,但绵密,问山三个摄影师沉醉在茶山美景里,分头采集素材,他们问我,设备都湿了,机器和茶山哪个重要?我回答,都重要,只能选一个呢,那拍摄重要。
黄书记说这批荒野茶今年第一次尝试制作,量不多,绿茶有高扬的兰花香,春天就被人瓜分了。红茶的料是采的有点晚,所以条形在揉捻的时候容易碎,好喝不好看。我央他去村民家找了一泡春天的荒野绿茶,果然惊艳,大半年过去了依然有高扬的野兰香,入口绵柔醇和,汤感厚实,除了山野兰香还有丝丝奶香,回甘生津很迅速,也持久,生津的方式也奇特,舌底细细密密的小水珠渗出的感觉。我和黄书记说,明年春天绿茶一定要做呀 ,不要只做红茶,你来做我来卖。这一口喝完,西湖龙井都不要喝了。
出山的时候,每个人都有点狼狈,滚爬的一身泥泞,头发湿漉漉的贴在额头,我的白裤子上黏满了这个季节某种植物的种子,我对它不陌生了,每天爬山,裤子上都是它,给它取了个名字“take me away”—带好茶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