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下了几场雨,一整天窗外都是窸窸窣窣,转天轮休,柏油马路已被下得漆黑,空气也清新了许多。清早由中山码头纵马过江,一路直刺老山。浦口火车站依然怯生生被孤立在老地方,斑驳且无趣,若是没有朱自清的桔子,或许早就被重新规划成绿地了。浦口倚山带江,从来是金陵辅地,故绕佳胜,前几年沸沸扬扬闹了段时间国家级新区的精编故事,套牢了不少投资客。话说房地产从来就是庞氏骗局,股市从来是击鼓传花,总是为犹豫不决的跟风者量身定制的屠杀游戏。从码头出去几个转弯,绕过浦口公园,导航犹豫了几下,头就晕了,糊里糊涂就冲进了龙虎巷,时光仿佛瞬间倒退回了八十年代。龙虎巷是曾经如火如荼的大工业时期存在的重要证据,层次着南方少有的清式津派建筑和典型的工厂子弟宿舍,青砖黑瓦硬山顶,红砖木门爬山虎,裸露的钢筋,拧巴的铝合金门窗,破玻璃花窗帘,眼睛里被堆满了惆怅。街心公园里仍然聚汇着附近的留守老人,暴露在紫外线下,砸着象棋聊着闲天,红得了脸,生得出事端。这支昔日龙虎之师遗世而孤立,离群而高蹈,随着秋叶缓缓落下,时光崎岖向前。
之前没有深度过浦口,唯少的经历是小学的时候春游浦口公园,完全失去记忆。前年被抖音牵引,驮着女儿大热天来吃了顿老川浦,口味不好不坏,有点忆苦思甜的味道。江北也来过很多次,多是驾车跟着高德匆匆而过,无法咂味浦口的精髓。如今看来,与老城南的假大空粗相比,这里存在真实的生活链条,也依稀还原我们原先的风貌骨相,寻古无需远行,此处便是前朝。关键少了恼人的打卡客,可以找个老理发店来上两推子,再淮碗儿老灶馄饨,一脑门轻松一肚子火热。然后晃荡晃荡,四处瞧瞧什么叫双坡,平顶,卷棚,什么叫烟囱,檐口,博风,什么叫阴阳瓦,门枕石,夯土墙。绝对没有叫卖的意思,只是觉得有时幸福来得就是这么简单,也是这么突然。
很快在巷尾的大道上调了个头,小牛提速五十码,片刻就来到珍珠泉的东门。因为是工作日,园内多是退休的二流子,加紧热爱生活,是我的榜样。珍珠泉是老山脚下这大片水域的统称,由卓锡泉,琥珀泉和珍珠泉共攘,泉色澄泓,可鉴毛发,水光一兴,粼粼细浪。进门的池塘里养了成群的锦鲤,浪费了我一袋面包。锦鲤不仅色彩奇妙,姿态也优雅,传说遇到逆流就本能拼命向上,直到追火烧尾后成为蛟龙,登堂入室,代表一种普遍被推崇的价值取向。倒是也没有人说,真正能完成壮举的万中无一,大多累死累活倒在前进的路上,还不如得过且过自由自在的小毛刀。连钓翁都嫌弃,哪怕天地不仁,也没见过视毛刀为刍狗的,献祭的大多是牛羊,锦鲤嘛,被困囹圄,以供人顺风水之用罢了。
去珍珠泉的泉眼需要花费些脚力,在路尽穷僻幽暗阴凉处,细细观察确实有鱼泡水由水底升起。气泡肯定不是泉啦,只是二氧化碳,因为岩体溶解的缘故,也就是说,再过个三五千年,珍珠泉就没有了,取而代之的不是地下河,就是喀斯特大观,桂林山水很有可能就乙天下了。顺着公园的环线,起起伏伏大约一万步左右,沿途莫奈的睡莲,伯年的残荷,个山的水鸟,宣和的鸣禽,秋风,林声,间或还有几嗓子低频的虎啸,山色因水葱郁掩映,周畴因水丰饶,可以说,有那么点心旷神怡的意思。
回程时根据小牛的电量选择由长江大桥绕行,一路横风,裙裾妖娆,衣袂狂放,又有种提剑纵马,得意趁热乎,虹贯南北的爽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