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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tAlpha
Interview
艺术家高瑀在“高瑀：牢骚，赞美，放个屁”展览现场
时隔一年，在知美术馆举行的个展“逃避的艺术”后，这个11月，高瑀的最新个展“高瑀：牢骚，赞美，放个屁”在玉兰堂上海开幕，展览由王将策展。
从卡通一代的崛起时期一直到现在的十多年间，高瑀和他的作品一直都有着一以贯之的风格，他总是以辛辣的表述揭示时下的诸多乱象，或是给自身成长的无奈或矛盾以调侃、安抚，以自身艺术的行为，一种“取巧”或“闪躲”的方式，定格他理解中的现实主义。
借物言志，借人言志，一直是高瑀擅长的表达方式，将真相隐藏在表面的华丽和幽默之下，给现实留够余地。在荒诞的表象中埋下一个个巧妙的包袱，如一面社会哈哈镜展现人生百态，也表明自己的态度。莞尔一笑，发个牢骚。
正如《农庄老板儿要杀鸡》中所传达的，画面中即将被宰杀的鸡昂首挺胸，其他鸡以偏写实的手法展现，而这只鸡则被塑造成一个非常突出的、拟人化的角色。通过它的独特性格和行为，这个形象逐渐树立了起来。
高瑀用一种反乌托邦式的暗黑喜剧，既有现实的隐喻，又增添了紧张的戏剧性。在这里高瑀引用了英国作家乔治·奥威尔（George Orwell）的寓言小说《动物庄园》（Animal Farm），道出控制者和被统治者之间的关系。
高瑀 农庄老板儿要杀鸡 2024 布面丙烯 200×300cm
作品分为三部分——表演者、具象化的气体及被吹灭的蜡烛。高瑀把普耶尔经常用大喇叭扩音的形象也放在画面，而主角的面部是经过改良的，更符合艺术家画风的形象。
高瑀 放屁艺术家 (局部) 2024 布面丙烯裱木板 185×200cm
除了一贯的犀利，展览中的一些小幅作品却展现了高瑀的另一面，如《喝醉了的丘比特》、《伤感的幻觉》、《每一个相同的夜晚》等，用他自己的话说这些作品都埋藏着自画像的影子，是隐含忧伤的“中年危机”。而当中涌动的一种没有被打扰过的纯净和童心令人动容。
而在《蝗中皇 》、《看得见手，看得见刀》等作品中，高瑀打破了以往的艺术语言，从中国传统、表现主义、涂鸦中获取养分，以更轻松、过瘾的画法进行新的尝试，我们看到了他更加自如、自我的创作状态。
高瑀（GAO YU）
艺术家
我尊重自己的感受
对现实保持真诚
Comlaints,Compliments and Flatulence
/ 01
ArtAlpha: 去年您在知美术馆的个展“逃避的艺术”感觉更是偏重表述个体的内心，今年的“牢骚，赞美，放个屁”更偏向对外部世界的一种回馈，是这样吗？
高 瑀: 无论是去年的个展“逃避的艺术”，还是最近在上海举办的新个展，从某种角度来说，“专注于自我”与“感受周围或外部世界”其实是一个问题的两面。
以“逃避的艺术”为例，“逃避”本身与“发牢骚”是相辅相成的。无论选择逃避还是抱怨，归根结底都是对现实的某种反应。只有在对现实产生了情绪之后，才会有逃避或抱怨的行为。因此，无论形式如何，这些创作最终都具有现实主义的根基，是对现实的一种回应。
“高瑀：牢骚，赞美，放个屁”展览现场
用不言自明的形象
隐喻当下的生活
Comlaints,Compliments and Flatulence
/ 02
ArtAlpha: 您用川味的口音给《农庄老板儿要杀鸡》命名，当中鸡和人的对峙是出于怎样的考虑？
高 瑀: 我管它叫中国农家乐版本的《动物庄园》，刚开始就是从一个偶然的形象诞生的，慢慢组织成一个带有意味或叙事性的画面，背后是对《动物庄园》的一个呼应。
最初的灵感来源是一只鸡，我觉得那只鸡实在是太嚣张了，于是就把这个形象补充、加工，编成了一个完整的情节。故事一开始，确实是有这样一只特别的鸡，它与周围那些普通的鸡截然不同。在故事中，这只鸡有一个对立面——它的老板。两者之间的冲突就像“枪打出头鸟，刀宰出头鸡”一样。
高瑀 农庄老板儿要杀鸡局部
高瑀 农庄老板儿要杀鸡 在展览现场
ArtAlpha: 以前您画面中，孙悟空作为反叛者出现，此次又出现了红孩儿的形象，为什么会选用西游记中这些形象？
高 瑀: 我并不是刻意去翻《西游记》，研究谁可以画，谁可以用，而是觉得很多形象其实都可以拿来用。只要这个形象恰好契合你想表达的内容，自然就会联想到它。
《西游记》在中国早已超越了一本书的范畴，成为了一种独特的文化符码，甚至一种精神世界的“暗语”。这些形象深入人心，中国人对它们有着天然的理解。只要看到某个形象，立刻就能联想到特定的意义。这种“不言自明”的比喻方式，正是它的魅力所在。
这种比喻的特点是简洁且直观，中国人一看就能明白，包括《阿Q》这样的文学作品也一样，当你想表达某个意思，刚好与这些形象不谋而合时，自然而然就会使用它们。就像我们在日常生活中形容某件事时，往往会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一个成语，既准确又无需额外的描述。
ArtAlpha: 这件作品非常有趣，似乎是红孩儿打败了他自己幻化出来的其他的红孩儿？
高 瑀: 无论是打倒红孩儿，还是红孩儿的不同造型，这些形象的核心都是红孩儿本身，只是在表现上做了一些颜色或细节上的区分。
红孩儿这个角色在《西游记》中本身就非常有趣。他一开始是取经路上的一个大魔头，出身背景也很鲜明——父母都是妖怪。然而最终他却进入了“体制内”，成为观音菩萨的座下童子，地位一下发生了巨大变化。从一个妖魔鬼怪转变为“散财童子”，这个身份的两面性，实际上反映了权力带来的巨大变化。
红孩儿的角色到底是站着拿枪压制他人的“强者”，还是被打倒在地、哭爹喊娘的“弱者”，其实并不是他自己能够决定的。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天庭权力架构的安排。红孩儿的一切身份和命运，最终都是权力所赋予和定义的。这也正是这个形象背后最值得玩味的地方。
ArtAlpha：鲁迅笔下的阿Q是一个一直被反复讨论的主人公，您将他的形象框在他名字Q的字母里面，很有反讽意味。
高 瑀: 鲁迅在设计阿Q这个人物时，特意选择了这个名字，而且形象也是非常平面化的，这种处理方式带有一种高度概括性的思维。他甚至还亲自画过阿Q的形象。
但在之后的现实主义绘画创作中，很多人对阿Q的描绘更偏向写实主义，注重细节刻画和人物塑造。似乎还没有人尝试画过一个特别平面的阿Q形象。于是我就尝试画了一个这种感觉的阿Q。我觉得这种化学反应还挺有意思的。
关于中国人的国民性问题，鲁迅在他那个时代对这些问题的讨论已经基本完成。而今天，我们的文化环境似乎正在逐渐淡化这种思想的影响。正因为如此，我认为在今天重新把阿Q这个形象拿出来表现，或者再一次谈论这些问题，还是有一定意义的。这不仅是对过去的回溯，也是对当下的一种反馈。
高瑀 阿Q 2024 布面丙烯 40×30cm
ArtAlpha：《艺术赞美家》和《受伤的毕加索》中的形象有点相似，但前者极具讽刺意味，后者轻松一些，它们之间有关系吗？
这个形象源于我参加奔牛节的经历。在奔牛活动中，人们下场与牛互动，有些人被牛撞伤甚至按在地上“摩擦”。联想到毕加索热爱观看斗牛，我不禁想象，如果他亲自参与奔牛节，可能会因为年纪大跑不过牛而受伤。这其实只是一个很小的点子，通过这个小小的想象，加入了一些幽默元素，描绘了这样一个场景。
高瑀 公牛奔向大海 2024 布面丙烯 180×83×3cm
摆脱路径依赖
给自己更多的自由
Comlaints,Compliments and Flatulence
/ 03
ArtAlpha：《蝗中蝗》这件似乎表达的方法跟以往不太一样，更加随性一些，为何要用不同于以往的技法？
高 瑀：这件蝗虫的作品依然带有讽刺意味，但对我而言，它更多是一种语言上的尝试。可以说这是我今年最满意的一幅作品，因为它的风格和我以往的作品有很大不同，更偏向表现主义和涂鸦风格。
这幅画的创作节奏非常快，我也刻意放松了对细节的控制，给了自己更多自由。这种放松感让我觉得特别畅快，是今年所有作品中最“松”的一件。
ArtAlpha：说到技法上的变化，您的另一件作品《看得见手，看得见刀》也感觉跟以前变化很大，更加“写意了”。
高 瑀：这件作品也是涉及到现实议题，但表达得非常隐晦，可以与现实相关，也可以无关。这种模糊性并不重要，更重要的是作品本身的独立性和表现力。
作品中屠夫的形象非常典型，是我们一眼就能识别的传统屠夫形象。提到“庖丁解牛”，大家立刻会明白其含义，不需要过多解释。
我更看重的是这次在语言和造型上的尝试。这幅画的造型突破了我以往的习惯，融入了一些新的元素。有一位业内观众曾提到，这件作品让他想到了关良的戏曲人物风格，特别是动态的表达。关良的造型特点非常难以模仿，但我通过研究他的作品，有意识地将这些特点融入到自己的创作中，试图打破自己长期以来的造型习惯。
这种改变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习惯是一种路径依赖，想要摆脱它，需要借助外界的刺激或学习。
高瑀 看得见手，看得见刀 2024 布面丙烯 180×150cm
ArtAlpha：您作品中那个发牢骚的艺术家的肺部就是调色板的样子，从这里发展到一个艺术家的形象，这个艺术家有具体的指向吗？
高 瑀：我将五脏六腑画出来，某种程度这也是对自我的剖析。我特别将人物的面部表情设定为一个中年人形象，老不开心了，胡子杂乱，头发稀少，这样的形象对我来说是一种自我讽刺。
作品的表达本质上也可以理解为一种发牢骚。艺术有时就是一种情感的宣泄，而许多文学作品也是如此，很多写作本质上也是一种发泄情绪。
高瑀 牢骚艺术家 2024 布面丙烯 180×150cm
高瑀 牢骚艺术家在展览现场
高瑀 我的身体里住了一对儿小鸽子 2024 布面丙烯 30×40cm
高瑀 绣球花开的那一晚（局部）2024 布面丙烯 50×50cm+50×30cm
ArtAlpha：在这些充满讽刺的作品中间，您每次的展览都会有一些纯真的小幅作品出现，比如刚刚提到的《爱的小厨师》，还有《我的身体里住了一对儿小鸽子》等等，是特意追求一种反差感吗？
高 瑀：我觉得生活不应该总是局限于某一种状态。就像鲁迅，他一方面写着杂文批评时事，骂人，另一方面却又写给孩子的诗，给许广平写情书。那些文字看似矛盾，但实际上并不冲突。这样的多重面向让一个人更立体、更真实。
如果一个人永远活在愤怒或批判的状态中，跟鲁迅写杂文时的那种情绪，那么这个人必然不正常，甚至是可怕的。无论他的言行是善是恶，最终都会导向一种不健康的结果。因为如果一个人只能停留在一种情感中，他不是个正常人，是一种极端的存在。
我们可以有肤浅的内容，也可以有深刻的公共性内容，还有私人化的情感。作为艺术家，我们也不应该为了所谓的深刻而去深刻，也不应该总是维持哲学家的严肃状态。艺术应该是多元的，我们可以在肤浅和深刻之间切换。最重要的是“试图”而不是“结果”。
ArtAlpha：那对于您来说艺术的价值是怎样的呢？
高 瑀：艺术的价值在于通过不同的尝试和表达，去过一种不一样的人生，而不是单纯地给出一个答案，我就是这样看待它的。
ArtAlpha：在这个展览之后您还有什么打算？
高 瑀：先歇两个月，然后我想把之前开了头的小说写完。
▲ THE END ▼
更多展览现场▼
高瑀：牢骚，赞美，放个屁
展期：2024.11.6-2024.12.10
策展人:王将
展览地点:上海市静安区北苏州路490号玉兰堂（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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