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希彦 · 大恶必须打着善的旗号
文摘
文化
2024-09-21 06:00
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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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希彦
贾雨村遇到一个叫冷子兴的，这冷子兴给他讲了一件奇事：有一个贾家，是开国功臣之后，家中孩子出生时嘴里衔下一块玉来，于是起名叫贾宝玉。说这个贾宝玉有点奇怪，他从小就喜欢女孩子，他有一句名言就是：“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听说这个贾宝玉被看成淫魔色鬼的种子，贾雨村忙对冷子兴说，你可不要小看了这个人。又说，天地生人，大仁和大恶都是极少数的，尧、舜、禹之仁；蚩尤、共工、桀、纣、秦始皇之恶，几千年也找不出几个来的，余者皆无大异。意思是剩下的人，都没有什么两样，都是不太善也恶不到哪里去的。天地当中的清明灵秀之气和残忍乖僻之气如果撞个正着，纠缠到一起会怎么样呢？禀这个气而生的人，“在上则不能成仁人君子，下亦不能为大凶大恶。置之于万万人中，其聪俊灵秀之气则在万万人之上；其乖僻邪谬，不近人情之态，又在万万人之下。”意思是当大仁和大恶的气撞到了一起，那就是世俗之人中的极品了，会是什么样的人呢？他举例子说：陶潜、嵇康、阮籍、竹林七贤、陈后主、唐明皇、宋徽宗，还有近日的唐伯虎、祝枝山、倪云林……你听这些人，不得了，中国整个文化艺术史全在里头了。原来在作者的心目当中，我们讲的文学家、艺术家、思想家、并隐士高人之流，在他看来都不全是好人，只是一些个正气和邪气冲突得很厉害的人。那普通人呢，当然也是善恶皆具的。比方说，一个无私的妈妈，她对儿子特别爱，但是她贪污公款，这种情况是会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的。曹雪芹说这些话有什么意义？他首先是替贾宝玉翻案，你不要小看这个小孩子，大人看他不近人情，但是他一定有极善良、极聪慧的一面，所以说你不要论断他。贾雨村已经看似一个难觉悟的人了，听他说的这番话，这个人的境界也不一般。曹雪芹借他的口说了自己的世界观：世人看问题是分善恶的，这个人好，那个人坏；这是善事，那是恶事。但真正有道心的人不会这么看，很多圣贤虽然反对恶，也反对善。比如《六祖坛经》里面，六祖接引惠明的时候，说了一句“不思善，不思恶”。他没说诸恶勿作，众善奉行。再看《圣经》的一开头，说人类的始祖亚当夏娃堕落了，这是我们原罪的来源，然后这个世界上的人越来越贪婪败坏。那为什么夏娃会堕落呢？她吃了树上的果子，吃了就能分辨善恶，所以堕落了。所以苹果手机的logo就是一个咬了一口的苹果。乔布斯不简单，他对手机不是没有反思。当然他自己也尝了恶果。为什么叫“恶果”？就是从《圣经》里来的。这个听起来很奇怪，为什么要反对善？举一个例子，有没有发现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恶事都是打着善的旗号干的？比方说……就不要比方了吧，太多了。你认为打着恶的旗号能作恶吗？至多毛贼而已，肯定做不成大恶。《论语》里面记载这么一个事情：有个叫叶公的对孔子说，我们家乡那边，人的品行特别好，好到什么程度呢？父亲偷了别人的羊，儿子就把父亲举报了，多有道德观念。孔子听了很不高兴，说我们这边正直的人和你们不一样，如果有这样的事，父亲会为儿子隐瞒，儿子会为父亲隐瞒，这不叫不正直，这当中有更正直的东西。为什么孔子是孔子，几千年来他是至圣先师，因为他知道一个不提倡正直的社会当然是不好的，但一个过于提倡正直，过于提倡道德的社会也是要吃人的。比方说文革，那时候不就是全民道德观念爆棚了吗？哪还有亲情啊，为了真理，可以批斗父母老师，你看那个社会的人活得是不是更好了？人首先要有人该有的样子，所以说，真正的圣人一定不会先在善恶上面做文章。曹雪芹说人本来就是秉正邪二气而生的，人的身上一定有邪气，也一定有正气。这个正邪在一起的时候你能剥离吗？一味提倡善和一味提倡恶，都是要肇乱要出人命的。儒家提出一个“中道”，或云居于中正之地。这个“中”看怎么理解，未必是数字上的那个中。举一个例子，一个孕妇去医院，医院劝她剖腹产，现在的医院流行劝一些孕妇剖腹产，会说这个脐带长了，那脐带短了。那么请问脐带多长是合适呢？一定是立了一个中间的数据，一旦立了这个数据上的中，正好在这个点上的是少之又少的，那么两边都该挨一刀？所以这个世上假圣人之名行杀人之实的很多。孔子提倡的社会首先是一个有人味的社会，其次才是道德礼法，礼法是为了护人的，哪能伤人以成全礼法？还有没有别的圣贤在这个问题上开过药方？老子说“含德之厚，比于赤子”。老子也是不赞成分善恶的，他提出一个“赤子”的观念。什么叫赤子？就是刚刚生下来的小孩，赤条条的。他说没有比一个赤条条的孩子更有德性的了。孟子也说过同样的话：“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小孩子哪有什么德性啊，他要吃你就要给他吃，不然就哭；屎尿拉身上你还得去给他洗。老子的意思是要像赤子一样，回到你本来的样子，不要去提倡恶，也不要去提倡善。与婴儿最像的就是动物，你看动物，它跟这个自然是和谐相处的，跟同类也是和谐相处的，自然而然于天地造化之中。人为什么要给生命附加那么多东西？《圣经》里说：“看那天空的飞鸟，它们不播种，不收割，不聚宝，也不存粮，你们在天上的父尚且眷顾它们，何况你们呢？”人有这么大的智慧和本事，却有那么多饿死的。老虎吃饱了就不会咬人，为什么吃饱了的人却还要让别人活不下去呢？这是人本来的样子吗？贾雨村的一番高论透露了曹雪芹写《红楼梦》写大观园的意图。大观园是什么？是一群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孩构成的乐园。曹雪芹将一群孩子生活的地方写成了人人都向往的世界，因为这里面有赤子之心。我们每一个人的生命里都曾有过大观园，在青春期之前都有过那么一群人，那么一段终生难忘的快乐时光，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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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医至简—刘希彦解读伤寒论（第二版）》
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
《大医至简—刘希彦解读金匮要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