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折柳 | “这次不一样”？

中国足球队0:7输给日本队，不出所料，A股又拉上和足球一起被消费了一把，诸如“股足永弃”等等。

A股的确不争气，大众调侃它是很正常的。但情绪归情绪，理性是理性，我可以负责任的说，中国的资本市场和中国足球相比，是两个截然不同层面的东西。由于驱动逻辑不同，我们可以赌资本市场反转、大胆押注均值回归，但对于中国足球，至少往后看二十年时间，看不到均值回归的任何可能。

中国足球，属于披着职业足球的外壳，但完全身处计划经济体制下的一种畸形产业，甚至都不能称作产业。1992年北京西郊红山口会议上，确立了中国足球要走职业化道路的改革方向，但现在回顾三十多年所谓的职业化，和市场经济几乎没有什么关系。比如，职业足球最标志性的职业联赛，联赛几乎所有的财权和管理权都在中国足协手上，所谓的职业俱乐部从中几乎得不到太多利益，也谈不上话语权。这种官办足球形成了一种新型的中国博弈方式，从俱乐部层面，既然你足协把收益大头都拿走了，俱乐部本身根本无法靠经营获益，那么足球俱乐部就演变为了一些大企业的PR部门，相当于在足球上烧的钱仅是广告费对价，用以交换巨大的联赛流量提升品牌价值，但从来不是经营俱乐部，做大足球产业的收入。更有甚者，成为政商关系的润滑剂，不法商人的洗白出口。

顶级联赛还有商人砸钱，足协有巨额收入，官员有晋升通道，基于此永远可以被包装的红红火火。但次级或者低级联赛就苦了。不但假球赌球横行，连最基本从业人员的薪水都保证不了，每年都有俱乐部关门破产和大量职业球员讨薪，甚至都已经不能称作新闻。更基层的生态，那些本来应该被职业足球灌溉的土壤更是彻底荒芜，没有足协的人员会去认真建设、管理和覆盖这些土壤，因为这是一个十年二十年才能出成效的领域，对于任何官员而言根本等不及那一天，官员需要他存在的理由仅仅是申请经费的理由，但最终，他们成了改革开放四十年中国国土上的奇葩，被计划经济部门先利用、压榨后遗弃。因为权力部门的存在，甚至在基层搞一个能够经营获利的区域联赛都是违法的，火遍全国的贵州村超是披着文旅公司的外衣经营的，爆火之后幸亏得到人民日报的力挺才没有被扣上非法的帽子。

市场经济中任何一个产业，它的壮大必须来自于整条产业链共同的努力和壮大。既不可能存在产业链某一端独自繁荣的情况，更不可能在行业链条的基层脱离市场经济的阳光照耀而生存发展。没有彻底的市场化改革，中国足球靠计划经济模式（比如说现在又开始投经费到校园足球），只能说又是下一个下跌趋势的开始吧。

难道没人发现中国足球的根本问题？远有英国近看日本，我相信历任足协官员都是明白人，但鉴于顶级联赛和国家队这两个IP巨大的流量和利益存在，没有一种力量能强大到逆转当下这种利益分配局面，即便是这次0:7输球。打个比方，如果当年的国企杭州罐头厂不是资不抵债走投无路，而是每年有全国人民给他募捐几亿元，那么他就算经营的再差，能有后来的宗庆后什么事吗？所以，基于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或者普世真理，已经宣告了当前体制下中国足球的未来。

资本市场和足球虽然都有主管部门，但其中区别巨大。足球领域，主管部门本身就是运动员，足协和体育总局是完全掌握財权、主导国家队和联赛这两个绝对垄断业务的经济利益分配。资本市场上，证监会和人民银行从法律上讲只是行业监管的裁判员，甚至现在连“旋转门”也被杜绝。围绕资本市场链条的每个经营主体无论国企、私企都对自己业务负责，除了交税之外不存在和政府部门有另外的利益分配。

这奠定了一个产业的土壤，大部分人是靠经营、靠做大业务吃饭的，每个组织都是赚钱求生存，资本市场里面的公司不会成为一个更大团体的PR部门，生存和淘汰由市场决定，哪怕是国企，这就是市场经济。

另外资本市场天生属性是变现。人们常说中国的优势在于集中力量办大事，但我敢说大部分看官没思考过，在资本市场上，美国恰恰就是集中力量办大事的楷模。美利坚以举国之力，打造出纳斯达克和道琼斯或者标普500这几个指数，成为全球最优秀的变现平台甚至是财富的象征。如果无论何种资源、技术都可以在市场上找到卖家，自然所有的创新、所有的金钱和所有最聪明的人都会集中到这个国家，水往低处流，但资源和人才都往定价最高变现之路最通畅的地方流。所以说，真的要创新且培养持续创新的土壤，发展我们自己的新质生产力，是举国之力做大资本市场管用还是举国之力盯住某一样领域创新出政策管用？

A股市场从创业板中小板到主板，一直在急起直追，作为中国现有最可靠的变现平台，虽然尚处初级阶段还远不如美国，但三十年成长下来已经可以说是和未来发展新质生产力相匹配最重要的新质生产关系。现在优秀的企业如果想在A股上市，已经不成问题，大股东减持变现虽限制偏多但也不是做不到，融资和投资都能在此得到市场化的收益。更甚者A股是现今社会真正的契约精神的实践场所，买者负责，认赌服输，这在一个房价跌了会有闹事，买东西可以仅退款的社会毕竟是不容易的事。你说，A股市场是不是已能配得上真正的市场的称号？

因此相比足球，资本市场或者A股面临的问题要简单的太多。因为资本市场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只要缝缝补补而无需根本改变。资本市场上所有独立的经济体都有着共同利益，就是赚钱。追捧一家优质上市公司，无论企业家还是保荐商经纪商还是买方，都能实现赚钱的目的，好公司越多，大家的利益就越大。而差劲的公司，因为无法让参与者赚钱，自然市值缩水，最后边缘化。如果通过造假等违法手段获得追捧，那骗得了一时但最终市场的力量也会强大到很快将其揪出，这是在中美都发生过不止一起的案例，结果是都不会有善终。

我们也心知肚明，A股存在各种毛病，比如估值合理性、法制化建设、流动性来源和性质单一甚至投资机构短视化等等，但这些问题都是发展中的问题，并不是触及本质的利益分配问题。甚至很多制度性缺陷和公司治理问题，都能被、且被市场倒逼逐步得到解决，比如股权分置改革解决了大股东的流动性问题，强化上市公司现金分红监管能够让有回报的好公司更好的体现出投资价值等等，这些良性发展不正是资本市场生命力的最好诠释吗！另外任何行业都有贪污腐败，资本市场过去二十多年一直在抓人，身边的人认识的人陆续不断有几十个进去过，足协呢，只运动式搞过两次反腐。你说法制化环境是哪个好？无疑是越市场化程度高的领域，法制化程度就会越高，这是相伴相随的两个要素，毕竟任何人都无法想象一个计划经济领域能实现法制化，计划经济领域的反腐只能通过我们现在看到的政治运动来完成。身处A股，我们深知最大的敌人并非场内的多头和空头，最大的敌人正是市场经济的敌人，就是躲在阴暗角落的反市场经济政策行为和极左的文化、舆论，但这一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因为历史已经证明开放必然战胜封闭，为计划经济招魂的也只能打打冷枪。股票市场这个机制天生带有自愈性，天生奖励积极乐观的参与者，并能自我不断良性循环。

在乐观的人眼里，任何股票市场的调整就是周期波动的天道循环，但在悲观者眼里，任何调整一定是遇到了不可解决的问题，“这次不一样”。这两种人的认知差异实际上是对股票市场深层次上的理解的到位度，一个相信市场经济会启动自愈机制，逐步改良，周期循环向上，另外一种人否认自愈可能，放大制度缺陷的定价权，低估均值回归的周期属性。

由于观点分歧大，很自然造成波动也较大，假如有一家内生价值50元的白马公司，在成熟市场可能是25-75元区间波动，但在A股可能是10至100元的波动。因为在成熟市场股价75元的时候已经足够触发投资者交易均值回归了，而这里还在如火如荼的交易“厉害了我的国”，反过来也同理。这种认知上的代际差异就是资本市场的代际差异，毕竟成熟市场也是这样过来的，没有经过多个周期洗礼，亦没有对市场底层规律有穿透性的认识，何谈周期？假如有一个 1837年、1873年、1929年、1970年那些大股灾后存活下来的老钱，他们又会如何看待我们的资本市场的呢？会不会从过来人的上帝视角，更宽容你的缺陷，且更放大你的空间？

中国足球和A股同样在90年代起步，足球肉眼可见的每况愈下，反之三十年来A股市值在残酷的市场洗礼下不断壮大，更涌现出很多明星公司，诸如很多品牌消费股放在全球都是超级牛股，对比而言正反应了市场经济的成功。反过来想就是只要股市存在，只要对市场经济不悲观，那么一定有无数优秀的企业在等着我们下注。这几年我一直放手边的一本书是华为访谈录，翻了好几遍，因为内容扣除20%溢美之词外，里面谈的全是细节，很过瘾，细节林林总总拼接起来，就能对市场经济环境产生非常到位的认知，也能对强大的企业的成功之路更为理解。我的乐观就是源于华为访谈录这本书背后的人和时代已经将我“洗脑”为市场经济的信徒，当下国内很多沿海发达地区的优秀的企业这轮估值跌到了历史低点，这些企业本质上和华为差不多，里面有全世界最激情洋溢的创始人，最优秀的企业家和高管团队，最勤奋靠谱的员工，最先进开放的企业文化。那么多年看下来，世界级的企业中国并不缺，缺乏的反而是从低谷陪伴他们一起走向星辰大海的投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