厦门最大私家园林曾在曾营,官贵名士趋之若鹜,登灜哪来的泼天富贵?

科技   2024-06-05 21:20   福建  
曾营,本来是一个寻常小渔村,但在1958年后,瞬间成为举世瞩目的杏林工业区核心地带;尤其是1978年成立杏林区后,她更是厦门岛外最为繁华的成熟街区。在1980-2003年这段时间,老厦门口中的“曾营”,往泛了说,特指整个杏林城区;往细了说,是指杏东路商业街,曾是过去海沧、禾山、集美、后溪、灌口、东孚等地民众的购物首选街市。

那个时候,来曾营,那就是“进城了”。
其实,在1958年之前,曾营表面上确实看似一个落后的渔村;但在清代,这里早已是富甲一方的村社,拥有厦门最大私家园林“瀛洲芝圃”,厦门侨资办学第一校“龙山学堂”,还有豪宅林立的龙泉巷富人区等等。

为啥曾营能这么富有呢?

且听我慢慢道来。
在集美月台路中段,有一个小小的月台园,园中有两个亭子,其中一个亭子的楹联说:

昔时崎岖地

今朝逍遥处

笔者见了,不禁一笑。
这幅对联应该倒过来说才对,在清代,这里的“瀛洲芝圃”满园珍宝玩石,奇花异果,占地2.6万多平方米。即便到了今天,厦门尚未出现过比“瀛洲芝圃”更大更豪华的私家园林。近代最著名的鼓浪屿叔庄花园,历经三次扩建后,也才1.4万多平方米。现在的月台园,连她的一个脚趾头都比不上。

我们来看下,“瀛洲芝圃”到底有多牛。

“瀛洲芝圃”又称“月台”,收录在民国版同安县志·胜迹》:

“月台在安仁里登瀛乡,清嘉庆年间(公元1796年一1820年)陈蓉光建。左右假石,右有巍台,上题‘极高明’三字,乃摹朱文公笔迹也。台在灌最称佳胜,汪由敦、蔡新均有留题,今存‘瑞芝堂’一额,乃由敦所书。民国六年以风灾塌”。

临摹朱熹的,我们就不说了。

汪由敦(1692-1758年),那可是雍正、乾隆年间名臣,先后担任工部尚书、刑部尚书又兼署了左都御史一职。乾隆十一年(1746年)任军机大臣,吏部尚书。汪由敦学问渊深,文辞雅正,兼工书法,廷谕皆出其手。去世后加赠其为太子太师,谥号“文端”。

【汪由敦书法作品】
蔡新(1707-1799年),漳浦人,乾隆元年进士,也是赫赫有名的太子太师。乾隆朝文华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累官内廷总师傅、兼理兵部尚书,兼管国子监事务,礼部尚书兼理兵部尚书,吏部尚书兼国子监事务。卒后赠太傅,赐祭葬,谥号“文恭”。

【蔡新书法作品】
笔者从西泠印社拍卖有限公司网站查询到,汪由敦的一幅行书作品,2019年拍到43.7万元。蔡新的书法也不便宜,2021年的一幅对联,在保利拍卖行估价也有1.5-1.8万元。换在清代,以汪由敦、蔡新的身份地位,价值恐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特别是汪由敦的书法,那可是被乾隆皇帝下旨刻成法帖的。


【黄坚定1999年发表在厦门日报的月台文章】
据笔者1998年到登瀛社调研得知:清代的“月台”,包括“旧衙”宫廷式建筑,五落双护厝 108间;“新衙”,又称“诒燕堂”,三落双护厝108门;以及“华表”、“芝圃别墅”等处,占地约四十余亩,建筑考究、耗资巨大。芝圃别墅筑有亭台楼阁,水池假山,栽种有无数奇花佳果,又搜罗得“回音”奇石置于其中。右边设一观景台,上镌“月台”二字,乃摹泉州承天寺匾额之迹。

登台远眺,万顷碧波、翔鸟帆影尽收眼底。

有清代厦门著名诗人王步蟾《游月台》一诗为证:

乌衣群从过江来,

暇日登临上月台。

大海茫茫天漠漠,

玉云何处望蓬莱。


【2024年黄坚定在杏林所摄月台诗意境】
豪奢别墅,奇珍异宝,官宦名人,胜友如云。主人之贵,读来如在眼前。

这个陈蓉光,到底何许人也,又缘何拥有如此显赫一时的富贵呢?

登瀛陈氏一世祖名曰均用,乃唐代厦门名士陈黯之后。陈均用育有6子,繁衍六房;陈蓉光是四房裔孙。关于他的记载,在地方文献中极少,笔者历经20多年苦苦搜寻,也只找到只言片语。

据2010版《厦门市地名志》记载:

陈蓉光约在嘉庆年间(1796-1820年),以三桅大舵船航行厦门台湾间,参与繁盛时期的“台运”赚钱捐官,后回乡在登瀛西南海边景色绝佳地建五落大厝宅第“瀛洲芝圃”,通称旧衙。

关于陈蓉光如何发迹,当地民间还有多个版本:

一说他偶得奇遇,拾到神秘的“聚宝盆”,如母鸡生蛋般给予他无穷尽的财富

另据登瀛故老相传,陈蓉光乃明朝太子太傅陈龙马之后,生性聪颖、颇善治业,基本上以渔、商、船为主要产业,据说他曾打捞到先朝沉船获官银二件,靠此迅速发迹,事业遍及台、厦两地,又因经营有方遂成一代巨富。

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陈蓉光就是靠过台湾做生意起家的。或许是由于对台贸易忽紧忽松,或明或暗,导致许多台海商贾史迹异常隐晦。现今留在集美区的著名清代古厝,比如后溪下店王氏大厝、灌口双岭九十九间、东辉九十九间等等,大多是靠过台湾贸易起家,但都极少留下历史信息,有的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留下。

那么,有着泼天富贵的陈蓉光,乃至堪称“厦门第一私家园林”的瀛洲芝圃,又是怎么没的呢?

按照民国版《同安县志》的记载,登灜月台看似毁于1917年的风灾,但月台只是瀛洲芝圃冰山一角,整个园区早在清代就衰落了。虽然地方志上没有记载,但可以从王步蟾的“二游月台”“三游月台”诗中找到端倪。

他在《重游月台》写道:

瀛洲芝圃续前游,

台尚宛然俯碧流。

荒径仅存林下石,

颓垣空矗水边楼。

主人一去如黄鹤,

客子重来狎白鸥。

拟待沧江明月夜,

刺船携酒赏清秋。

王步蟾第二次来的时候,不仅“瀛洲芝圃”只剩“荒径”“颓垣”,以及“空矗水边楼”;就连主人,也已“一去如黄鹤”,聊无踪影。

当他第三次来登灜的时候,又在《闰月朔日三上月台用乙未重游韵》写道:

荒台不惮再三游,

感旧空惊岁月流。

主少陈蕃谁下榻,

客来王粲莫登楼。

庭前老树啼鸦雀,

槛外长江泛鹭鸥。

绝好举杯邀月地,

何人醉赏闰中秋。

王步蟾(1853-1904),清末同安县厦门人,光绪二年(1876)优元,五年(1879)举人,曾任闽清县教谕,辞归厦门后掌教禾山、紫阳书院。著有《小兰雪堂诗抄》。好在这几首诗就收录在内。为“瀛洲芝圃”留下弥足珍贵的时间轴。(最后一首摘自陈满意、郑文权主编《集美诗词大观》)

王步蟾的三首游月台,粗看似乎没有特地说明创作日期,但在“三游月台”透露了两个时间点:

其一是标题记载为“闰月朔日三上月台”;

其二是注明“用乙未重游韵”,即第二次游月台是在乙未年。

经查万年历并结合诗人生卒年研判:

第一次游月台,应在王步蟾中举之后,“二游”之前,即1879-1895年之间;

第二次游月台的乙未,应为1895年;

第三次游月台有闰月,应为1898-1903年之间,大概率是1898年闰三月。(1895年闰五月、1898年闰三月、1900年闰八月、1903年闰五月。按照诗文推测,二游三游应有时间差,不在同一年。)

由此得知,“瀛洲芝圃”始建于清嘉庆年间(公元1796年一1820年),衰落于1895年前后,彻底湮灭于1904年,前后一百年上下。

那么,1895年前后发生了什么事呢?

1894年,清廷在甲午中日战争惨败;

1895年,清廷被迫签订了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

其中第一条就是:

割让台湾全岛及所有附属各岛屿、澎湖列岛和辽东半岛给日本。

日本侵占台湾后,许多不愿屈居日寇铁蹄之下的商人纷纷逃离,有的回到大陆,有的远走外洋。陈蓉光家族,应该就是在这次历史变故中丢掉台湾产业的……

【位于杏林登灜的月台园】
时光穿梭到了20世纪80年代,“瀛洲芝圃”仅剩“华表”、“旧衙”局部和“新衙”(“诒燕堂”)。芝圃园林只有“月台”石刻残存。定居新加坡的陈蓉光后裔陈清景女士归国探亲时,在“诒燕堂”附近捐建“月台亭”,并将“月台”匾额镶嵌其上。

【黄坚定1998年在厦门晚报的月台园报道】
1998年笔者到村里采访时,册封陈蓉光的圣旨尚在,装在一个雕刻双龙的木箱,悬挂于“诒燕堂”的中脊之上。遥忆当年胜景而建的“月台园”,虽与旧月台有着天壤之别,但终归留下些许“瀛洲芝圃神话”。园中寻一老者,沏壶香茗,谈起“瀛洲芝圃”“月台”,懂得的人便会来了光彩,滔滔不绝,如数家珍的抖出陈蓉光的故事。

直到今天,这里还有许多以“月台”为名的道路、建筑及店家,如:月台路、月台园、月台楼、月台商店等等,几乎俯拾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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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登灜陈氏有故事,曾营曾氏也很精彩——

曾营的龙泉巷北起白泉水井(今杏南路中国银行门口),南至供奉妈祖和保生大帝的龙山宫与南浦路相接,全长约1.5公里,古时候它是曾营走向外界的必经通道,北上通达八闽重镇灌口和县城同安,南下经古渡船头乘舟船可抵厦门岛并走向世界。明清时期,著名华侨曾广庇等就是从古渡船头起航下南洋谋生的。

沿线宫庙、宗祠、名居、学址、史迹星罗棋布,信俗多元,文化丰富,最具乡愁记忆。主要遗迹有:

杏林饮水第一泉、安仁华侨第一巷、华侨办校第一家、南洋通番第一渡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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