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中国 | 一条村道的使命

文摘 2024-08-10 07:04 吉林

一条村道的使命

作者：段泽华

每个村子都有一条村道，我们村也有一条。它像一棵大树，分出几十枝乃至上百枝的枝桠把村子里的每一户人家、每一片砖瓦、每一道篱笆全都细密地串联起来。正因为有了它，村东头的李大才能跟村西头的王二结为了亲家；正因为有了它，村里的瓜果梨桃才能送得出去外面；也正因为有了它，村子才被称之为村子，村民才能谓之为村民。

我们村在大岭镇的最西边，故而名为岭西村，而大岭镇因其地势东高西低，南、北多岗，故而名为大岭镇。大岭镇隶属于吉林省公主岭市，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镇子，开车到省城也不过区区半个多小时的光景。

我们村的村道没有省道那么宽阔，也没有国道那么伟岸，曾经的它连最普通的乡道都不如。但它就静静地守在那儿，几十年如一日，见证了一代又一代人的生老病死，看惯了一个又一个家庭的是是非非、鸡零狗碎。

在它的眼里，我们和路边的野花野草没有任何区别，都是从它身上长起来的孩子。所以，它能平等地看待村里的每一个人，它不会因为陈二小家里过得艰难而故意让他家门前崎岖，也不会因为冯大柱家里过得富裕而让他家门前平坦。它只会默默地用自己的身体去丈量每一个村里人的脚步，尽其所能地把他们送到他们想去的地方。

但它所能做到的终究有限，它毕竟只是一条土路，有时一个人一把铁锹都能改变它的路况，何况是能呼风唤雨的天。随便飘来一片乌云，降下一场大雨，都能尽情地把它揉捏，将其塑造成一片泥淖，或是《呼兰河传》里的那一汪大泥坑子。

这时，甭管是人、是车、还是牲口，想要出门，至少得耗掉大几升的汽油、好几顿饭的力气，最后也未必能如愿地走出来。

有一年，村里的一个孕妇难产要去医院，偏又碰上一场暴雨。暴雨把村道浇成了黄汤，人走在上面，寸步难行，越走脚越沉，很快鞋子就被一坨坨的泥巴给锁在了地上。人出不去，车也出不去，车轮在泥坑里呜呜地转，嗷嗷地响，但就是不挪窝。一家人最后不得不折返回来在自家炕上生了孩子。

虽然这件事情的结局是好的——母子平安，但过后总要找出个罪魁祸首用以发泄自己险些失去家人的愤怒。可他们能怪谁呢？能怪天吗？哪个庄稼人不看天的脸色？能怪自己吗？自然也不可能怪自己，那就只能怪那条破烂不堪的村道了。

这时，村子里的菜农想起了自己卖菜被耽误的那几天，正是那条村道最泥泞的那几天；村子里的马大姐也记起了自己家孩子曾经连着好几天去不了学校，也正是被那条泥路所困；还有孟二奎家里养的鸡，刘秃子家里养的鸭，都曾淹死在那条村道上的某一处水坑中；就连我们村里那条经常走街串巷的流浪狗，下雨时也是丧打幽魂的，它大概在埋怨雨水又要把路泡得软趴趴了。

一时之间，村道成了众矢之的，被千夫所指，俨然成了一个诅咒。为此他们声泪俱下地教育后人，一定要努力奋斗，好逃离这个诅咒。

其实村里人比谁都清楚这条村道有多无辜，只是谁会在乎一条道的感受？连村道自己都不在乎，它一年又一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它隔壁村的兄弟是这样，它的祖上也是这样，承受与承载就是它们与生俱来的使命。

但是我要跟你说，一个村的村道什么样，这个村的人就会是什么样。村道和村民是风动草从，唇齿相依的关系。

我曾经一直很担心我们村的人以后会因为这条道而变得越来越少。可事实上，我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十三五”以后一切都变了。

“十三五”以后，公主岭市新改建农村公路758公里，实现行政村100％通水泥路，自然村86.7％通水泥路，有效解决了村头“一公里”和户前“一米路”的问题。

我们岭西村的村道终于不用再每天都打着赤膊，把自己黄褐色的肌肤裸露在外面，接受风雨的鞭挞和太阳的逼视了。它终于拥有了自己的一件衣服，甚至可以说是一身的铠甲。风欺负不了它，雨也奈何不了它，风雨只会把它冲刷得更加干净。

从前路不好走时，村里人想出难出去，村外的人想进难进来。人把路用坏了，路也把人给困死了，人和路就这么一天一天地对峙着。人荒了，路也荒了。

现在路变好了，人也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村里和城里一样通了下水道，沈大娘不用把泔水泼在外面；鸡鸭鹅狗的粪便不久便会有人收拾，各类垃圾每日早晚定时清理，一日三巡；村里的菜农随时随地就能把菜运到城里去卖；村里不但通了校车，还通了公交车，直达省城呢。

人开心，路也跟着开心，它现在每天惬意地看着朝阳，把村里人送到农田，送到路口；到了傍晚，再优哉游哉地把人和夕阳都接回来。哪怕时间再晚些，哪怕村里的路和天上的星月都已经睡着了，但是不用担心，路边的灯还醒着呢！

来源：2024年8月10日《吉林日报·东北风》副刊

制作：曹雪孙艺凌

初审：王小微

复审：曾红雨

终审：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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