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记者给院里的老同志们写篇回忆录。”近日,80岁的孟建国打进华商报新闻热线029-88880000说,“这是一群最普通的公路人,但他们人生中有一段共同的经历应该被记录、被了解与被尊敬。”
退休前,老孟是中交第一公路勘察设计研究院(原名交通部第一公路勘察设计研究院)院史办的干部,对于同事们的经历了若指掌,希望他们的故事被知晓、被传颂。 受访者供图
对78岁的付德昌、78岁的谢志勇、77岁的张随德而言,59年前的一切历历在目。 已是花发如雪的老张说:“对曾参与其中的158位原交通部第一公路勘察设计院的同志,对至今还活着的46人来说,这都是一生中非常重要的历史,是用生命换来的。” 1968年,英雄们戴着大红花从越南老街步行回到云南红河州河口口岸,在一片“欢送最可爱的人”“欢迎最可爱的人”的欢呼声中,结束了难忘的岁月。 “那是最高兴的一天也是最难受的一天。”老张说,“有3位同事长眠越南。我记得在烈士陵园告别时,大家落泪了。大家一起出发,我们回家了,他们却没回来……” 老张嘴唇颤动,红了眼眶,捏了捏鼻子,硬是没让眼泪落下。一旁的老孟、老谢和老付也都陷入悲伤。 相关数据统计,援越抗美期间,相继有32万中国军人以及各行各业的同胞奔赴越南,1000多人牺牲。 “援越抗美建设的12条公路,两头都连着烈士陵园,回家路上,遇到烈士陵园,大家都要去告个别,难免要流泪。”老谢说。 “牺牲的3人分别是周基泰、强自德、朱卓。周基泰是作为技术指导陪着工程兵看桥时遭遇美军轰炸,那场轰炸中共有8人遇难,他牺牲时爱人刚怀孕,直到孩子出生后,单位才把他牺牲的消息告诉家人。朱卓牺牲时,因外面风雨太大,本在帐篷里的他出去看了一下,却不幸被折断的橄榄树砸中身亡。后来,随着文件解密,我们才知道美国人在越南战场用了气象武器,怪不得那几年的暴雨、狂风那么多!”老张说,“后来听说驻扎在奠边府一线的强自德也因气象武器牺牲,但我们不了解具体情况。”受访者供图
1964年,美国制造北部湾事件并出动空军轰炸越南民主共和国。1965年,越南民主共和国主席胡志明请求中国援越抗美。
1965年,接到单位相关通知后,老张、老付和老谢相继从正在野外勘测的新疆等地连夜赶回。 “3天3夜的火车,回到西安边家村附近的设计院里,看到满墙都是红纸写的决心书,我们也写好贴到墙上。最终确定的141人名单中,有像我们一样当年十六七岁的小伙,也有30多岁的,有的已成家有了孩子。直到现在还活着的46人中,年龄最长的都95岁了。被选中的人都是通过了严格的政治审查,即使知道是要去援越抗美,也都满怀雄心壮志。”老谢说。 “咱那时年轻啊!”老张说,“临出发的前一夜,我父亲和我舅整夜都没合眼!” 1965年6月,原交通部第一公路勘察设计院的141人坐上前往长沙的火车,在黄土岭“政干校”接受了3个月的集训。 到长沙后,大家按各自工种编成不同队伍:‘2’字开头的就是路线,帮助工程兵确保公路路线畅通;‘3’字开头的是桥梁,也就是帮助工程兵确保桥梁畅通;‘4’字开头是‘钻探’。”老谢对当年的细节记忆犹新,“集训期间,相继有大学生、中专生以及司机、医生、炊事员和翻译加入设计院的队伍,集训内容为战场救护、枪械使用和简单英语、越南语会话等等,比如伤口包扎以及背负‘伤员’从操场匍匐前进等。当时全国各地赴前线的人都在政干校分批接受培训,大家的训练热情和当时长沙的天气一样火热。参加集训的大部分都是军人,像我们没有军籍的只是小部分。但我们也是统一着装,旧衣服被打包寄回老家,我们穿的是淘汰的55式海军军服,从里到外,连背心、内裤都盖着包含姓名、血型和籍贯的图章。” 1965年9月24日,大家一起随着大部队跨过国境线。直到1967年,各队任务结束后分批次回国,有14名大学生自愿成为原交通部第一公路勘察设计院的职工也回到西安。 “那一天不能忘。”老张说,“大家从长沙坐火车到广西南宁,再坐大巴经过百色、广南到达文山,在文山继续训练和进行气候适应一段时间后,先到开远再坐小火车到了河口山腰站,在那儿整顿休息直到夜晚,才坐着军车跨过国境线。” “车顶蒙着篷布和伪装网,车里没有座位,我们都是坐在各自打包的被褥上,嘴里塞着防咳嗽的毛巾。”老谢抢话说,“因为援越抗美是秘密的,一路车灯都不敢亮。后来才知道,国民党的特务从长沙时就跟着我们,我们出了国境线后他们还给越南当地的特务放了信号弹,摸黑行军就是怕遭到轰炸。”受访者供图
据老谢和老付说,在他们驻扎的靠中国边界的一侧,美军飞机虽然相对收敛,但轰炸仍是说到就到。 “我们工作地点附近,有不少美军轰炸后留下的弹坑。物资管理站、居民点、地方政府驻地都是美军的主要轰炸目标。印象较深的一次是我们一车二三十人出野外测量,司机察觉到声音不对劲,下车打开引擎盖检查时,猛然发现头顶美军的飞机,赶紧吆喝大家下车四散隐蔽才躲过一劫。”老付说。 而被编入205队驻扎在北越重镇安沛的老张有更多遭遇轰炸的记忆。 “尽管我们的具体位置随勘测施工进度不断调整,但总体来说离北越前线只有几十公里。”老张对那三年每天被美军飞机光顾五六次的记忆依然清晰。他印象中,美军的轰炸天天有,最激烈的一天应是在1966年5月31日。 “那一天,驻扎在我们附近的高射机枪连活捉了美国空军副司令。”老张回忆说,那位飞行技术高超的美军空军副司令被活捉前驾驶飞机侦察了40多次,他想不到早已被山上防空哨的战士们锁定了目标。 “那时每个山头都有防空哨,美军当天轰炸的主要目标是驻扎在山垭口的高射机枪连,因为该连对低空飞机有绝对杀伤力。”老张说,“我军的主要目标是打下来被8架战斗机保护的美空军副司令驾驶的飞机,那天美军先后出动100多架轰炸机,最后被我们击落、击伤20多架。打到后来,途经的货车都要把货物卸下来为机枪连运输弹药。” 王贤根在长篇报告文学《援越抗美实录》一书中提到,“1966年2月18日,中国援越高炮部队67支队接替61支队担负起安沛——老街的防空作战、掩护交通的任务。5月31日下午3时13分,侦察分队报告安沛西南方向110公里处发现6架美机飞过来;3时24分,西南方向相继捕捉到另一批4架F—105美国轰炸机的行踪……不到两分钟,敌机临近高炮阵地,后继几批敌机疯狂地向我阵地扑过来,数不清的炸弹在阵地上炸响,顿时安沛弥散在一片火海之中。五连班长黄永龙腹部中弹后看到排长倒下了,冲到排长身边,拿起指挥旗,指挥全排继续战斗。一位副班长见他脸色苍白,伤势很重,扶他下去包扎,他说:‘别管我,只要我们勇敢,就没有敌人的威风。狠狠打!’他从第一批敌机投弹负伤,一直坚持到第18批敌机投弹,壮烈牺牲在炮位上。” “闭上眼睛都在操心飞机来了,大家闭着眼睛也能听音辨机,战斗机飞得高声音小,侦察机低飞俯冲时才有声音,而带着炮弹的轰炸机机身重,声音又不一样。” 1966年下半年,一架被击落的美军飞机在距离老张驻扎地直线距离500米的山那头爆炸。“一声巨响,山都在震动。大部人去捡机身上的铝部件,铝熔点低,大家回去放进罐头盒里烤烤火就能倒成小飞机模型。”老张说受访者供图
自1967年起,在各自区域“配合工程兵完成运输线路通畅”的任务相继结束后,原交通部第一公路勘察设计院援越抗美的同事分批次撤回。 “巧得很,我们仨都被安排在1968年4月撤回,5月初回到西安。”老谢回忆说,“但1969年,又接到新任务,包括我在内的10余名同志二次赶赴越南。和第一次一样,我们通过测量为即将进行的填挖公路、修建涵洞桥梁提供准确的点位信息,测算水泥、钢筋等施工材料的数量等,为运输线路的通畅提供保障。” 老谢说,尽管当时美军的轰炸一如上次,但形势在微妙地起着变化。 “受中苏关系吃紧、美国提出越战‘越南化’、中美寻求‘破冰’等国内国际形势影响,1973年美越代表签订了战争结束的协议。”随着老谢这批人回到西安,这群曾奔赴越南战场的公路人的生活回归日常。 “说起来,当时我们3个正念初中的农村娃,被选中成为公路人真是机缘巧合。”老张说,“老付是瓦胡同村的,我是瑞禾村的,老谢是辛家庙的。1964年,大家都是通过各村口的大喇叭得知农建师招工,要到甘肃玉门工作,就都踊跃报名。但因设计院招工名额没满,就从在农建司报名的体检合格的人员中抽出一部分,我们就是这样被安排到各自要干一辈子的事业上。” “新中国的很多条公路都有我们院同事的参与。我们3人都参与了平均海拔4500米以上的新藏公路的勘设,当时所有人都是背着氧气瓶作业,还参与了国内第一条跨省市高速公路——京津塘高速公路的勘设……老付还参与了独库公路的勘设。”老张说。 “哎!不敢吹牛咧!前几年,我和家人自驾去新疆,走到独库公路时,我都不相信我曾经来过,更不相信自己以前还修过路!咱当年修的是国防战备路,能通就行。现在的公路,不光是战略含义,更是通往美景、自由的享受之路,难怪我在自己修的路上都要迷路了!”老付说。 说起曾经、谈起现在,他们怡然自得。唯独对当年和同事们一起用生命书写的援越抗美的历史有些遗憾,他们希望更多人了解和听到曾经的壮举。 “把这段经历说出来,是我们已到暮年的46人对已故老战友的交代。”老张最后说,“对子孙也有个交代:爷爷曾参加过援越抗美,为祖国的建设强大出过力!” 普通人的一生也值得被记录
人生百态“忆往昔”邀您来讲
嗨!老伙计们,见字安好!
这么多年,每次用文字、影像记录不同人生故事,再通过报纸、视频分享给你们时,我们也好奇:报纸或屏幕后正看故事的你们,有着怎样的故事?是否愿意说来听听?
现在,机会来了!
《华商报·颐养周刊》“忆往昔”栏目,常年征集稿件与线索,期待你们的回忆与分享。请敞开你记忆的门,把一路走来的跌跌撞撞、浮浮沉沉、记忆犹新或是刻骨铭心娓娓道来。人生百态,邀你来讲,一起来赏。
你可以拨打华商报新闻热线029-88880000,简述你的故事,并留下联系方式,我们会与你联系,倾听并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