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调研采访基层社会治理,路过兴仁市,时逢夕阳的余晖镶嵌着天边的云朵,先是金灿灿的,进而又红彤彤的,渐次映照在东湖生态观光园平静的水面上,斑斓如画。
话说这个东湖生态观光园,原为一个季节性水塘,称长塘。因其地下有一条暗河,水量丰富,被当地列为水利科研项目,修筑了一座长l80米,高14米的连拱坝,对暗河通道进行帷幕灌浆处理,使地下河涌流而成为永久性湖泊。
1998年,长塘正式更名为东湖,由4个大小湖泊组成的它呈七星状串联在一起,总积水面积3平方公里。湖水四季清澈,水面幽蓝迷人,鱼群随处可见。湖区四周青山环抱,山水相映,林木葱郁,景色宜人,让留连其间的人们不时驻足。
对东湖,我是有一些怀念的。曾经陪同公安部新闻传媒中心记者老师采访而入住湖边的酒店,彼此都没能抵挡得住湖光潋滟、灯火阑珊的诱惑,特意沿着湖边的步道长跑,在欢腾的广场舞、自由的亭台K歌声中,饱览了当地人悠闲自在的慢生活,在大汗淋漓中体验了浑身舒爽,当然也在迷离夜色中观感到那些不分男女老幼的漫步、夜跑或者相伴、追逐、嬉闹或发呆……
原来与东湖的亲密接触,还因为看到配套的公共区域“天网”视频覆盖和偶遇当地民警辅警巡逻,印象中的一幕幕都是安宁而祥和的。而今所见,几只鸳鸯划动水面,涟漪微微扩展,几片红叶迎着晚风飘落,让人顿生“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亦或是“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的感慨。
画卷之美,也不过如此罢了。只是这“东湖”,狭义地讲充其量算得这座小城东郊的一角,与其毗邻的许多街巷一样,岁月静好的背后,少不了默默无闻的负重前行。
广义而言,包括“东湖”在内的东湖街道、城北街道全域,都是兴仁市公安局东湖中心派出所的治安辖区,总计141平方公里国土面积,14万余人口在18个村居安居乐业。
东湖中心派出所教导员王建坦言,2024年1至9月警情数达6000余起,日均23起左右。为给辖区群众安居乐业保驾护航,他们实行网格化布警,依托街面警务站和流动前哨,屯警街面、动中备勤、靠前巡防、就近处警。还联动特警、交警加强45所学校上下学高峰“护学岗”,夜间巡逻到凌晨3点……
我有幸见闻些微,民警辅警用辛苦指数,换来人民群众的幸福指数,让获得感幸福感安全感触手可及。
10月28日20时30分左右,3起警情接踵而至。一楼接处警大厅、二楼矛盾纠纷调解室,灯火通明。有人在耐心询问报警求助的相关细节,有人在“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有人因心上的“石头”终于落地而笑开了花,有人因恋爱受挫而泪如雨下……这些纷至沓来的“鸡毛蒜皮”,让民警辅警顿感“伤神”,大家分工协作,有条不紊,一桩一件地去“消化”。
市民郭先生心急如焚,声称11岁的儿子中午放学离校后,既没有回家,也没有在下午返校,四处寻找无果。
民警在聆听和登记,不忘宽慰几句,然后要了孩子的照片,发到各村居和街面行业场所微警务群,报视侦部门,发动群众与视频巡查同步进行。“你跟我们一路,我们一起去广场上找!”于是郭先生跟着一组巡逻警力匆匆离开。
一个小时后,身着校服,在广场边上卷成一团的小郭同学被一组巡逻民警找到并带回派出所。接到电话的郭先生随后赶到接处警大厅,他的脸上瞬间闪烁惊喜万分,随即强压了气急而生的怒火,略微平复情绪,向民警连连道谢。
或许是小郭同学预料到了父亲可能的“暴风骤雨”,不禁深深埋头,细声抽泣起来。副所长刘文韬扫描了一眼,立即劝导:“孩子还小,你不要吼他骂他,回去有话好好讲。又冷又饿的,你看孩子瑟瑟发抖,赶紧带去吃点热乎的!”
郭先生听劝,一个劲地点头说“好”,末了,拉着他儿子的手一起向民警辅警鞠躬,警民合影,算作留念。
而调解室里,老李与老刘的老伴仍在据理力争。此前,老李与老刘因生活琐事发生争吵谩骂进而抓扯,导致老刘左侧鼻梁受伤并住进医院。虽然双方都认识到了自身错误并向对方赔礼道歉,也申请了调解处理,但医疗费迟迟没谈拢。
调解期间,民警了解到,老李的亲侄女正是老刘的儿媳妇,两家人是寨邻和姻亲,真正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于是又在普法释理的基础上,说透亲情维系与近邻友好的利弊,促成老李同意赔偿老刘2500元医疗费。
随后,民警辅警带着老刘的老伴及调解协议书赶到医院,征求老刘的意见,做思想工作,不料老刘坚持要5000元。“人都要讲良心,警察同志大晚上为我们的事忙前忙后,你也要大度点,不要认死理儿,更不要让咱们儿媳妇左右为难……”
在民警和老伴的开导下,老刘最终在调解协议书上签了字,按了大红手印。看着老两口的笑容,病床前的民警辅警相视一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赶紧趁热打铁,马上带起阿姨回所里,让老李当着我们的面把钱转给她!”
夜里十点,老刘的老伴提取了老李的微信转账,骑着自己的电动车,载着老李一起到医院陪护老刘去了。他们前脚刚走,那对正闹矛盾并报警要求调解的恋人后脚就下楼来,只是男子头也不回地离去了,女子仍坐在楼梯口呜呜地哭。
原来,女子有房,男友同住,但凡吵架,她就会不假思索地催促对方“滚蛋”,很伤对方自尊。而女子没有工作,平时的花销都靠男友支撑,少不了常受奚落,于是自认为名声受到影响,无论如何都要男子一句当面道歉,方可放下。
刚开始,男子死活不愿道歉,也决绝地表示自此不会再进女子家门,再无相干。在民警辅警一番劝说下,他才勉强对她说了一句“对不起”,那便算是再见或再也不见了。
女子情绪不稳,辅警郝正品开启执法记录仪,一直守护在她身旁不远处。十多分钟后,她总算平静下来,满怀歉意地道谢,郝正品送她到派出所大门外,看着她打车离开。
眼看事情解决,我回到接处警大厅。“兄弟,我没在的这会儿有警情没有?”“没有,没有!”
话音刚落,接警台的警情提示音再次响起,张女士报警求助,说孩子的一款电话手表落在了滴滴车上。王建立即安排警力查车,找到了司机,但电话手表却不在车上。
司机说孩子下车后,只有一位老人乘车,应该是被他捡走了。循着老人下车的地方,民警顺利找到了老人和电话手表。接通知后,张女士高高兴兴地来到派出所领取。
至此,前半夜的警情告一段落,大厅里难得的短暂的清静,让教导员王建、副所长刘文韬和他们的辅警兄弟轻松了一点。趁着这个空档,有人相约去到吸烟区抽烟,有人烧一壶开水泡茶喝,有人自顾自地刷起手机视频,而围坐在烤火炉一圈的人最多,他们不约而同“八卦”起从早到晚处理的一系列警情来——
清晨,一位留宿足疗店的男子,发现店门上了锁,转了几圈没有找到店员和出口,于是报警求助。民警到场后联系店家,顺利把男子从备用出口引导出来。
早上,贩卖荔枝的老板宣称可以试吃再买,一女子试吃了两颗荔枝后正欲离开,却被老板拦住去路并索要5元钱。女子第一时间拨打了110报警,接线员告诉她更适合12315投诉,但她坚称“还是找警察要靠谱点!”民警赶来开展现场调解时,老板觉得围观者众,不利自己生意,于是不要钱了。
下午,市民亢女士与已经感情破裂、正欲办理离婚的丈夫肖先生因经济问题发生争执,继而谩骂和动手,双方轻微伤。事后肖先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主动向亢女士道歉,申请调解处理。“之前我把她弄伤了,赔了1000块,这次要她赔我2000块……”想法摆在明面上到也好办,调解协议很快达成。
还有一只乌鸦被车撞了,活着,路人看见后以为是“重量级”的珍稀保护动物,然后报警。“我们去到现场,正准备对鸟儿进行一番检查,谁知它扑着翅膀飞走了!”
还有男子在中医院上卫生间,遭遇门锁锁死,没想着打电话给随行亲友或大声呼叫求助,也是报警……
这些“警情”,近乎“奇葩”。“有一大半都不属于警情,有的应该走起诉程序,有的应该找市场监管、消协等部门,但老百姓根深蒂固的就是‘有事找警察’。”王建说。
因为新闻宣传采访的缘故,我时常听说基层公安派出所的繁忙与琐碎,但都并不曾有切实的体验,而今身临其境,不独是增加了对一线民警辅警的理解与共情,更多的是钦佩。
都说群众事无小事,东湖中心派出所的民警辅警们每天都在为人民群众的急难愁盼奔忙,有些无奈与无语自是难免的,但终究拗不过自己的初心和职业选择,以至于接处警间隙的休闲都是那么珍贵、那么惬意、那么快乐,也那么不容易。
临近午夜,几位年轻的辅警兄弟前往东湖中心派出所后院——兴仁市公安局食堂,准备吃一碗热气腾腾的粉条,就算是为接下来的巡逻防控和警情处置补充一点能量。
轮值夜班的大姐把油辣椒、葱花、肉沫等一众佐料都摆放在餐厅里的一张桌子上,在操作间煮好粉条,盛入大碗,递到辅警兄弟们手上就可以了。至于味道,全凭个人发挥。“不幸”的是,有4名辅警兄弟还没吃上几口粉,事儿就来了。
广禾夜市附近,某KTV门前有一男子醉倒,额头受伤。接警不到两分钟,民警带着几名辅警兄弟登车,风驰电掣般到场,只见3名男子正使劲搀扶醉卧路边的男子。
见民警带队前来,有两人即刻阻拦和婉拒帮忙,“我们是他的朋友,已经喊了120,你们放心,不会有事!”但民警还是开启执法记录仪,了解掌握基本情况。辅警快速调看KTV现场视频,确认醉酒男子是自己站立不稳而摔伤额头。
按照勤务规范,民警联系了醉酒男子家属并说明现场情况,对方很快赶了过来。不多时,一辆救护车停在了醉酒男子身旁。最后,警民合力将醉酒男子抬上救护车。
先前那些三三两两凑热闹或看醉酒男子笑话的人,窃窃私语或指指点点的人,甚至满脸鄙夷或严肃地摇头的人,方才各自散去,对他们的观感,我是见怪不怪的。
若说“醉卧沙场君莫笑”,也因“古来征战几人回”,守卫边疆的将士击鼓催征,自是天地英雄气。然而,在夜场大战酒局,醉倒于街头,摔伤而送医,令人唏嘘亦正常。
不过,东湖中心派出所的民警辅警们经历得多了,记忆犹新,以此类比,说这还好,至少有朋友报了110和120!但有一些鲜为人知的醉酒情形,还是直击我的内心深处。
曾经有一人醉卧东湖边,尿失禁淌了一地。昏暗的灯光下,路人报警声称不知其死活,“流了好多血”……一人醉酒成瘾,因救助而成为东湖中心派出所、兴仁市人民医院的常客与熟人,最后是在家醉酒,掉进茅坑淹死……一人连喝三场酒,醉酒后摔倒于路坎下,次日才被路人发现,不幸的是已经失去生命……一人醉酒后被朋友送回家,自己又去爬楼梯而不慎摔死……
那些过往的醉酒与警情,历历在目,发人深省,真正是“生命诚可贵,醉酒价更高”啊!尽管如此,那些街巷依然灯红酒绿、吆五喝六、欢声笑语亦或嘈杂喧嚣。
夜深人未静,刚刚处警的民警辅警还在巡逻,他们开着警车缓缓前行,警灯无声地爆闪,引人注目的红与蓝是那么灵动,与夜摊儿上烟火交织的光与热,相得益彰。
守护无声,于千家万户的幸福安宁默默无闻,每一步都算数,亦像极了星空里的如练月华,纯粹而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