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明大观 | 乔松偃盖,郁翠干霄:昔日圆明园中的松树盛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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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05 10:20
北京
郎世宁绘《乾隆帝行乐图》上的松树
松树是一种高大的常绿乔木,树干粗壮,坚韧细密,四季常青,姿态优美。中国是松树主要原产地之一,南北各地都有野生松树生长,而且品种众多,以油松最为常见。油松俗称青松,枝干挺拔,树皮呈灰褐色鳞片状,树冠如平盖。白皮松是另一珍贵变种,又叫白果松,树皮呈粉白色,树冠呈塔形或伞形。自先秦以来,历代皇家园林和私家园林经常种植松树,并赋予其高洁、正直的象征寓意。清代离宫御苑圆明园及其附园中同样广泛培植松树,在所有植物景观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深受历代清帝的欣赏,屡屡见载于御制诗文和宫廷档案,并在《圆明园四十景图》等宫廷绘画上有生动描绘。圆明三园原始地形平衍,并无天然山峰,主要以人工堆山挖池、栽花种树,因此也没有避暑山庄松云峡、清漪园万寿山那样大面积覆盖自然山体的松林,而是以规模相对较小的丛松和散植的庭松分布于不同的景区,渲染主题,深化意境,营造出清幽葱郁的景致。虽然一百多个大景区的总题名均未出现“松”字,但松树依然是不可或缺的景观元素之一,而且成为若干局部景点的核心标志。圆明园正殿正大光明之南庭院宽阔规整,不种任何花木,空间氛围较为庄严。殿北植有一排松树,与“峭石壁立,玉笋嶙峋”的寿山共同组成一道屏障,为相对巍峨的大殿增添了几分“松轩茅殿”的山林气息。御园中最重要的松景是九洲清晏西部清晖阁前的奇松。清晖阁始建于康熙年间皇四子胤禛(即后来的雍正帝)藩邸时期,同时在阁前种下13株松树,后剩余9株,年久蟠然,乾隆帝自小熟见之,极有感情,屡次为之赋诗,乾隆五十二年(1787年)所作之《五福堂对玉兰花二十韵》诗注:“圆明园经营于康熙辛卯岁,盖与予同年也。此玉兰及清晖阁之松皆彼时所种。”可见这些松树的栽种年代大约为康熙五十年(1711年,岁次辛卯)。乾隆九年(1744年)《圆明园四十景图》在九洲清晏西路院外绘有几株松树,高低不一,与土山相伴。乾隆十年(1745年)御制《清晖阁》诗云:“清晖阁前十三松,虬枝诘曲拏高空。岁时代谢几阅历,撑青云盖圆童童。”乾隆十二年(1747年)《清晖阁松籁》诗又云:“清晖阁前九株松,绿钗经雨何菁葱。童童入夏覆佳荫,谡谡傍午吟清风。”乾隆二十八年(1763年)端午节九洲清晏不幸遭受火灾,九松全部被焚,乾隆帝十分惋惜,为之作《乔松叹》:“清晖阁之前,九株撑偃仰。年将与我齐,从幼看枝放。……实如患难友,期汝千年上。忽然不戒火,延及摧肮脏。岂无烂额者,竟难救一往。嗟哉会凌云,倏见沦砾壤。”次年又在诗中感慨“假山只欠老松蟠……去年已事不堪思”,只得在清晖阁前的空地上修造4座小建筑以作补景,其中之一名为“松云楼”,以纪念逝毁的老松。现存一件乾隆时期的青白玉雕《九松图》是清宫旧藏,正面镌刻了乾隆帝本人在清晖阁九松之下读《易经》的景象,还刻有其御笔所作《题九株松》诗:“古干当春翠越浓,蟠鳞振鬣各犹龙。根傍坐合读周易,用九乾元是正宗。”其时九松已经不存,实为怀旧之作。后来在原地补种一些松树,始终未能达到原有效果。后湖东南岸镂月开云原名牡丹台,以牡丹花圃为胜,松树亦为景致的重要组成部分。乾隆帝《镂月开云》诗序称:“殿以香楠为材,覆二色瓦,焕若金碧,前植牡丹数百本,后列古松青青,环以杂花名葩。”清代宫廷画家所绘之《圆明园四十景图·镂月开云》和《十二月禁籞图·姑洗昌晨》均对此处的松树有细致描绘,其高大葱郁之姿与蓝绿琉璃瓦顶的前殿以及鲜艳的牡丹、嶙峋的山石相互映衬。长春园含经堂是一组大型建筑群,庭院繁复,多处均以松树为主景,如含经堂、淳化轩、静莲斋等。三友轩以松竹梅“岁寒三友”为题,室内藏元代画家曹知白所绘松图、倪瓒等人所绘竹图以及宋元梅花合卷,设雕有松竹梅的大玻璃,院中亦种松竹梅三种植物,号称“松坚竹劲梅清洁,物外忘形几岁年。”在以仙境为主题的景区,造型奇特的松树成为必备的植物素材,以此体现超凡脱俗的气息。如福海中央蓬岛瑶台院中对称设两座方形花坛,各种一松,以红栏围护,乾隆帝诗云:“庭松峙翠盆花红”,还将这两株松树比拟为乘风欲飞的双龙。方壶胜境周围环绕的土山沿山脊种植若干松树,对于五彩斑斓的楼殿俨然有围合之势,乾隆帝诗曰:“飞观图云镜水涵,拿空松柏与天参。”其西部三潭印月一带有水榭名为“栖松鹤”,进一步强化仙境的主题。长春园海岳开襟是一座圆形的岛台,上建楼殿,嘉庆元年(1796年)内务府工程清单记载乾隆五十八年(1793年)“海岳开襟栽种松树二十四棵”,嘉庆帝《海岳开襟》诗云:“四围白栏杆,八面苍松树。”金勋先生《北京西郊成府村志》记载:“台上部遍植白果松,兼植黄柏,翠色森林,殿顶于松间或隐或现,望之若仙宫紫府。”同样象征仙岛的绮春园凤麟洲亦有“松樟峙池东”。一些以祭祀、拜佛、祀神为主要功能的景区往往种植较多的松树,以此烘托出庄严肃穆的气氛。如鸿慈永祜又名安佑宫,是御园中供奉历代清帝神御的大型庙宇,红墙黄瓦,规制最高,其南部种植大片松林,成为圆明三园中松树数量最多的景区,正所谓“周垣乔松偃盖,郁翠干霄,望之起敬起爱。”月地云居是一处供佛的场所,“琳宫一区,背山临流,松色翠密,与红墙相映”,东部的法源楼小院中密植松树,几乎将建筑全部遮住。广育宫位山坡之上,是供奉碧霞元君的祠庙,周边亦种高大松树,与耸立的幡杆相呼应。清代江南园林有很多令人称道的绝佳松景,而圆明三园以大量的园中园写仿江南名园,其中松树往往也是一道不可或缺的风景。如长春园狮子林以苏州狮子林为原型,水岸、云林石室、水门等处均有松相伴,乾隆帝诗中曾咏:“盆里梅英馥,庭前松籁声”。长春园如园摹拟江宁(今江苏南京)瞻园,延清堂、含碧楼、深宁堂等处均有长松拂檐,嘉庆时期新题“如园十景”,其中包含“称松岩”一景,嘉庆帝有诗咏其松石之佳:“数仞苍岩百尺松,清贞不改后凋容。天涛谡谡延虚籁,摇漾檐前盖影重。”圆明园廓然大公曾仿无锡寄畅园进行改造,松树尤为茂盛,乾隆帝诗云:“诡石苍松扶翼然,氤氲朝暮幻云烟。”再如杭州汪氏小有天园位于西湖南岸,景致幽曲,且有“乔松翠竹”之胜,乾隆帝在长春园思永斋东部庭院中以缩微方式对其全园及周围的山峰景象进行再现,山石上特意种植一种小尺度的黄山松,其《小有天园记》载:“黄山松树子虽盈尺,有凌云之概,夭矫盘拿,高下杂出,于石笋峭茜间,复与琴台之古木苍岩玲珑秀削不可言同,何况云异?”圆明三园其它很多景区也都可以见到松树的身影。如圆明园上下天光北侧土坡山谷中也种植了几株欹侧的松树。杏花春馆春雨轩一带有“松蹊”,北部假山峰顶建小城关,旁倚松树。武陵春色摹拟桃花源之景,除夹岸遍植桃树之外,北部庭院周围也有多株松树。四宜书屋原夏馆含清楼的后面以一排松树与山石为背屏。映水兰香是一个以田园村舍为主题的景区,“屋旁松竹交阴,翛然远俗”,所种松树尤其高大,与尺度小巧的房屋形成强烈对比。福海四周松树较少出现,只是零星点缀于岸边或山后,东南隅的别有洞天补种了较多的松树,形成茂密松荫遮盖亭轩的景象,其中“纳翠楼”、“韵松斋”等建筑的题额均与之有关。此外,茹古含今、藻园、紫碧山房、山高水长、汇芳书院、澹泊宁静、耕云堂、澡身浴德、平湖秋月、接秀山房、坐石临流、洞天深处诸景也均有松荫照拂。长春园除含经堂、海岳开襟、狮子林、如园、小有天园之外,思永斋、蒨园、静娱书屋、玉玲珑馆、映清斋皆有青松掩映。长春园北部的西洋楼主要表现欧洲巴洛克风格的建筑和喷泉,其间灌木也多仿欧式园林修剪为几何形状且排列规整,但同时也穿插了许多保持自然形态的高大乔木,其中亦有松树。清代宫廷画家所绘《海晏堂西面》铜版画显示海晏堂西南角种有一株松树与一株阔叶树相伴,德国人奥尔末(Ernst Ohmer)摄于同治十二年(1873年)初冬的一张照片左侧清晰可见此松的部分枝叶,在寒风中依旧保持繁茂。绮春园主体建筑敷春堂同样在各院中广植松树,如问月楼“即境额楼檐,高出苍松表”。此外如春泽斋、鉴碧亭、涵秋馆、展诗应律、生冬室、清夏斋、畅和堂、澄心堂、云漪馆各景区均有松树的身影。含辉楼南侧城关一带亦以松树拱卫,宛如门幌,嘉庆帝在城关上御笔题写“护松扉”、“排青幌”石额。可惜的是,经过咸丰十年(1860年)英法联军的焚掠和一百多年的沧桑变迁,目前圆明园遗址上已经没有一株清代松树幸存——据圆明园管理处前副处长杨振铎先生回忆,最后一棵古松位于濂溪乐处景区,树干直径达1.80米,于1958年被砍伐。好在近几十年圆明园管理处又补充了大量的松树,略可弥补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