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兴梅:一碗萝卜干
文摘
文化
2024-11-15 17:28
安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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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凝露成霜,西北风呜呜地吼叫,肆虐地在校园里四处逃窜,寒意愈盛。室内,白粥在灶火上咕咚咕咚地欢唱,水蒸气氤氲着厨房,朦胧迷离,似人间仙境。我拿出菜板,端出那碗新鲜的萝卜干,红的、绿的萝卜干在菜刀下迸溅出颗颗粒粒的小花,一片璀璨。我用力地把它们轧成小小的,盛放在一个绿色玻璃碗中,它便宛若翡翠般入了大雅之室,瞬间气质典雅、端庄温婉了。萝卜干是好友静送的,昨晚我正在洗漱,就听见急促的敲门声,我还没反应过来,静就自己推开门,催促着,“快!快!拿个碗,盛萝卜干。”说时,就迅速地把一手提袋的萝卜干撑开口,展现在我眼前。红绿相间的萝卜干,像一个个小娃娃,水嫩嫩、粉嘟嘟的,惹人爱怜。我欣喜万分,慌忙拿碗筷。静也没闲着,告诉我,这些萝卜干是阿姨做的,特好吃,水分足且甜脆。我呢,早就垂涎欲滴了,直咽口水,它刺激了我的味蕾,唤醒了我记忆深处熟悉的味道。我夹了整整一大碗,心中说不尽的感激。在这寒冷的冬日里,在这漂泊的他乡,有种猝不及防的温暖扑面而来,热气腾腾的,纯粹质朴的,就是想对你好的那种简单和善意。萝卜干淋上芝麻油,配白粥,还有暄软的馒头,是冬日里的好滋味。色泽金黄、香气扑鼻、口感香糯、回味甘甜,诱人至极,很是酣畅。不禁想起美食家汪曾祺先生,无论是春天的萝卜、秋天的糖炒栗子,还是新采的枸杞头、缸腌的臭苋菜;不管是江南的马兰头、朔方的手把肉,还是故乡的野菜、他乡的菜肴,所有的吃食,在他的笔下,都是人间的至味。他写《萝卜》:“萝卜极脆嫩,有甜味,富水分。自离家乡后,我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萝卜,或者不如说自我长大后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萝卜,小时候吃的东西是最好吃的。”无论是美文,还是美食,先生都用他纯净温情的心境,为这个世界创造和留下了值得人们弥久怀念的美和醇厚,以及回味悠长的韵味。小时候,冬日暖阳下,母亲把萝卜切成条状,撒上粗盐,用手在陶盆里使劲地揉搓,直至萝卜被渗出了很多水,我们淮北老家称这个过程为“盐杀”。“盐杀”之后的萝卜条,没了倔强,柔和温情起来,用清水淘洗四五遍,澄澈清爽。薄薄地摊放在簸箕、馍筐之类的筐里、或废弃的木板上,放置在院落中阳光充足的地方,然后端出毛线筐织起毛衣。此时,阳光温暖,风儿和煦,鸡在院子里咕咕觅食,羊在圈里反刍,小黄与蜜蜂嬉戏,日色慢慢偏移,在盐、风、土地、阳光和时间的作用下,萝卜条变得色泽金黄,成了形神兼备的萝卜干。晒好的萝卜干,需煮佐料水腌制。八角、香叶、糖、盐、白酒、酱油等,熬到汤汁呈暗赤色,放凉;找一只陶坛子把萝卜干放进去,将汤汁倾泻而下,再撒些姜末、十三香,辣椒面、花椒面,于坛口上裹几层塑料纸,用棉线紧封。等所有的步骤都忙完,母亲长舒一口气。这时,阳光细碎地洒在她脸上,一种满足在母亲脸上洋溢,似乎坛子里封存着她的幸福。一周后开坛,萝卜干的清香、酱香和着淡淡的酒香、甜香味喷薄而出,单是一嗅,就让人口舌生津。初中时学校离家远,每周回家带一次干粮,除了背一袋馒头外,母亲早早就给我准备好一大瓶萝卜干,轧碎好,拌上香油,打开瓶盖扑鼻的香,这是那时我们认为最美味的小菜了,一顿饭能下两个大馒头,就是吃不够的那种回味悠长。如今,生活小康,食物富足,过着整日鱼肉皆可食的日子。时常变着花样地做点美食,取悦一下自己。一份黑椒鸡腿饭、一锅银耳莲子粥、一份排骨玉米汤、一杯自制酸奶、一碗芒果奶昔……自认为美食能治愈人心,人间忙忙碌碌,真正温暖自己的,不过是手中那一碗人间烟火。如今偏偏对清贫岁月的吃食更怀念了,觉得这萝卜干也是诗意的了。它是盐的味道、风的味道、土地的味道、阳光的味道,也是时间的味道、乡情的味道。这些味道在漫长的时光中,与故土、乡亲、念旧、勤俭、坚韧等情感和信念混合在一起,才下舌尖、又上心头。萝卜干是有韵味的。浍河水畔、青砖黛瓦,一碟萝卜干、一碗白米粥,细嚼、慢品,那是喧嚣都市中久违的民俗风情画。四十载时光若白驹过隙,母亲的萝卜干陪伴我走过童年,走过学生时代,又走到中年。如今,母亲脸上有了岁月的沟壑,两鬓浸染白霜,尽是苍老脆弱,心中既是疼惜又是温暖。诗经云:“我有旨蓄,亦以御冬。”人生路上总有风霜雨露,崎岖坎坷,但我拥有这满含爱意的萝卜干,足以抵御凌厉寒冬。嚼着朋友送的萝卜干,咸香可口,回甘甜脆,溢满口腔,听着毛不易的《消愁》,单曲循环。“一杯敬故乡,一杯敬远方,守着我的善良,催我成长,所以南北的路从此不再漫长,灵魂不再无处安放。”沈兴梅,安徽省网络作协会员,安徽省散文随笔学会会员,淮北市作家协会会员,濉溪县陈集中心学校教师,热爱文字,潜心文学,用文字装点人生,用文学涵养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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