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鱼长评】《什么金盆洗手,我又不是龙头大佬》:灿烂的余晖

文摘   2024-11-27 14:01   中国  
什么金盆洗手,我又不是龙头大佬
凌晨吃早茶

字数:50万(连载)


驻站:起点


01

文案

大家出来混的,烧黄纸,拜关公,喝血酒,磕头结义,但边个把二爷的“忠义仁勇信礼智”记在心上?

1980年,新界,将军澳,宗祠香堂。

众兄弟抽生死签。

尹照棠双手持香,单膝跪地,求关二爷保佑,获得七字七运,趋吉避凶,逢凶化吉!

【请选择本次运势:一,忠字运,抽中死签,马到功成!】

【注:本次忠字运,需以‘帮助救治一名重病同门兄弟’酬神。】

【二:义字运,抽中死签,兄弟出马,得胜归来!】

【本次义字运,需以‘给十名兄弟安排工作’酬神】

【三:智字运,抽中生签,避开险局,暗中谋划,胜券在手。】

【本次智字运,需以‘收养一名残障儿童至成年’酬神】

......

本来,他只想借着重生的机遇做一个富商,后来他成为港岛最知名的慈善家,江湖上最重义气的大佬,亚洲最富信誉的富豪。

所有人都相信只要尹先生还在,港岛便有仁,江湖便有忠,兄弟便有义!

回归晚宴上,有记者问道:”请尹先生是什么时候开始金盆洗手,发展商业,想要做慈善的呢?“

“什么金盆洗手,搞得我跟龙头大佬一样,我只是一个拜关公的商人。”


02

书评

故事背景在港岛的网文,都绕不开一个特殊的存在:帮派。尤其是80后90后,眼中的香港永远蒙着来自《古惑仔》、《黑社会》、《无间道》等影片的滤镜。至今为止,港岛帮派题材电影仍然是很多人的心头好,《九龙城寨 围城》就是一个非常好的证明。

和香港80、90年代的电影一样,港岛题材网文中涉及帮派背景的故事多,真正专门描写刻画的少,能写出经典感觉的更少。这本《什么金盆洗手,我又不是龙头大佬》就是近期非常优秀的一本重生港岛主题新书。
和很多帮派题材作品一样,主角尹照棠魂穿一个80年代香港夕阳社团小马仔身上。原身因为好勇斗狠已经身死,主角虽然继承了一身街斗的功夫,但不愿再当牺牲品打打杀杀,开始和小兄弟们一起鼓捣赚钱的生意。刚有起色,马上被自己的大佬盯上,想派自己去送死,顺便吞了生意。
当然,这本书仍是标准的爽文,给主角的金手指马上到来。不过很多重生港岛文并不会给主角金手指,至少不会那么明显,一般也就是能打,或者有前世的记忆和专业技能,如导演、作曲、金融投资等等。这里,作者给了主角一个很独特的金手指:面临重大抉择时,给关二爷烧香,每次将随机获得“忠义仁勇信礼智”七种签运中的三种,可自由选择不同的行事风格,但要事后支付不同代价。例如主角可以选择“勇”,将获得系统帮助,一路大杀四方,事成之后代价是送十名小弟一人一套房子。如果强行选了但没能力支付代价,下场将极为凄惨。一心想走正行的主角自然不太会沉迷打打杀杀,每次尽量选择迂回、运筹帷幄的方式处理和解决问题,办杂志,开工厂,生意越做越大,也越来越有地位。原本江河日下的帮派也看到了新的希望,主角慢慢获得了话事人的鼎力支持,试图带领整个帮派转型。
本书节奏把握非常好,有张有弛,细腻生动,对社会百态的描写相当见功力,不干瘪。粤语方言浓度与书面文字结合刚刚好,对底层小混混和灰色地带的描写铺陈恰到好处,同时也写出了80年代香港社会复杂的内外关系。如果只是以此评判的话,不少港岛题材文也能做到,但这本书有两个特殊的出彩之处:金手指、主角与帮派关系。
乍一看,主角获得的只是一种随机词条的金手指能力,与“肉鸽”元素很接近。但仔细想来,这种金手指的表现方式是非常具有港岛特色的,建立在中国传统信仰习惯之上。
关帝信仰千百年来早已深入中国人的骨髓,尤其是在港岛地区,更是有黑白两道共拜关二爷的奇景。关帝信仰也承载着非常多的意义,动武要拜,招财也要拜,求运势也要拜,简直是万能神。港人喜好玄学风水是出了名的,有人认为,这也是时代赋予的一种特征:当香港经济起飞,遍地机会,人人都能发财的时候,有多少是出于自己的拼搏,有多少是出于时代的机遇?港人也许一直有这样的思考,而“神灵庇佑”就是对此的解释和最好的心理安慰。
在求神的过程中,“上香”“还愿”是配套的流程,这也是一种特殊的限制,做什么事就要付出什么代价。在本书中,金手指并不直接赋予主角能力,而是让他自己选的意义可能也在于此。一念为善,一念为恶,最终人们的道路还要看自己的选择。如果本书主角仍是以前的小古惑仔,他也许会高高兴兴每次都选择打打杀杀,最终越来越沉沦其中,背上血债。现在的主角,则会认真思考每次使用金手指需要付出的代价,支付这种代价的形式,有照顾孤寡老人,有收养残疾儿童,有送古惑仔去读书上学。金手指用这样潜移默化的方式,改变着使用它的人。可以说,这种设计,源自中国每个老百姓心中朴素的因果报应、劝人向善思想。正如作者在书中所说:“世间如果真有报应,还怕人不行善吗?”
如果这种金手指放在别的题材书里,可能说教意味过于强烈,但放在这本港岛古惑仔和社团的书里却是无比贴切融洽。古老的信仰传统还在深刻影响着人们,看书时有种强烈的感觉:很难将这个金手指看成超自然的东西,简直就是当时生活的一部分。就像《大佛普拉斯》最后,佛像肚子里响起的敲打声;也像《同学麦娜丝》里,接引亡者的老李;更像《周处除三害》里关帝面前连续九个圣杯。超自然吗?超自然。自然吗?也自然。
这种金手指的设计,直接赋予了本书更加深沉更具象征性的色彩,格调上已经高于普通的爽文。而书中主角与帮派关系的探讨,更加不俗。
杜琪峰上下两部《黑社会》电影贡献了无数经典桥段,让观众更加深刻的了解了社团内部残酷无底线的斗争,也成为了未来现实中社团发展的一种预言(双话事人制度)。如果以此对标,本书主角很接近第二部中“吉米仔”的设定,会做生意,想当个正派人,但甩不开吸血的社团,最终蜕变成为心狠手辣沾满鲜血的人。这种结局也是各种港岛帮派题材影视剧、网文中一直着力描绘的悲剧。但换个角度来说,《黑社会》电影描绘的是原本帮派规矩逐渐崩坏,越没有底线越能活下来的故事。在此之前,帮规还是一种不可逾越的规则,甚至颇具说服力。正如网友们经常嘲讽:“我选大头(当话事人),因为他会背帮规。”
帮规是怎么来的呢?
这可能就是港岛帮派的奇异之处。前身追溯到清代的秘密社团。洪门、天地会、小刀会等等秘密社团建立之初的核心目的就是反抗异族侵略者。在港岛的帮派仍然继承着这种秘密仪式和根本目标。由于所处环境不同,更大程度上转移为对抗侵略者和港英当局。港英当局、乡民、社团、警队之间的关系可能几天几夜也说不完,当年错综复杂的历史,现在可能在《寒战》中还能看到一些影子。当然,随着时代的变化,来到港岛的帮派还有种种其他群体,但是最核心、影响力最大的部分仍然保留着这种传统,至少是形式上的。洪门三十六誓、接头诗、入门诗、海底、红棍、白纸扇等架构莫不来源于此。各个大小社团之间的源流关系也受此深刻的影响。越是老牌的社团可能越受影响,比如主角所在的一家夕阳社团。
除了残酷黑暗的部分,这本书写出了港岛帮派中这传统而神秘的一面,非常精彩。这也是本书最让我震惊的部分:一次主角打服了敌对帮派,但两个帮派重要人物都被警察一同被抓进警局。在监牢中,主角帮派大佬提议,双方捐弃前嫌,共同为主角授予双花红棍之职。
这是一场特殊的受职仪式,极具震撼人心的力量。原本相互叫骂的大佬、话事人们仿佛打通了时空的间隔,古老的仪式重新复活在八十年代的港岛,他们之间抢地盘的矛盾在那一瞬间被某种更高更古老的追求所覆盖,他们重新变成了一个组织下的“香主”、“坛主”。当他们在港英当局的监牢里念出流传数百年的洪门英雄诗,严肃宣称“今日与众洪英身陷囹圄,不敢忘先辈遗志,在狱中为我弟子举行升职仪式,请我洪门众位先烈见证!”的时候,总让人情不自禁地想到,或许他们的前辈也和此时的他们一样,在异族侵略者的监牢里歃血为盟,共商大计。
站在后人的角度,我们可以说这些秘密社团是封建的、腐朽的、落后的,但他们所代表的生生不息的反抗斗争精神,却是和“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思想一样,是一种宝贵的精神传承。
这一段情节出现后,和金手指的设计一样,让本书的格调再上一个台阶,让全书有了浓厚深重的历史感,有成为经典之作的潜力。本书目前50万字,九月份新书月票榜第八名,作者“凌晨吃早茶”,LV1小号。但老读者们很快发现,作者应该是一直在写港综文的萌俊。和他以前的作品相比,这本书笔力甚是雄健,看得出来,在很努力吸收沧海煮成酒的《重生之大枭雄》、《重生之大英雄》系列故事,同时还有了自己的特色。
但遗憾的是,又和香港电影一样,这类题材也逐渐走向小众,大部分已经成为背景板或者无限流的某个副本。自从沧海不再写港岛题材之后,目前专注这一领域,又有如此功力的大概只剩萌俊一人。
第一次看这种类型,看这本书的人,可能不明白书中社团话事人肥猫为什么说年底还要给上面交钱,但了解社团和上层关系的读者们就能马上明白。港岛社会中的种种关系勾连,爱好者们早已从几十年的影视作品和网文中得到了相互理解,相互印证。每一部老港岛题材的作品都像一片森林的一部分,他们相互勾连,共同组成了一个完整的生态圈。
前些年,港岛题材网文作者们在写作中不断挖掘着真实的历史,寻找一个又一个不可思议的真实爆点,将原来一些影视作品中刻意回避含糊的地方,也毫不留情地揭开。这在很大程度上,让读者们对老港岛的认识更加深刻透彻。但是进入新时代以后,这些历史已经成为了过去,但新的创作者们还在不断向前、向后寻找,赋予这段历史新的可能、新的意义。
本书中历史传统对帮派生态的探讨、金手指的设计,看似是追寻传统,但从历史中、尤其是从历史的精神层面汲取养分,这又何尝不是网文发展的一条新路?
这一两年来,有越来越多的作者在做这种尝试,民俗、传说故事都能成为素材,但如何进一步挖掘背后的群体意识,如何与网文元素融合,将会是一个有趣的实践问题。

书评人 | 大于贰

本文编辑 | 书鱼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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