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金色的沙滩上

职场   2024-10-25 07:02   北京  


作者:春雨


从长龙般的绿皮火车上跳下,我们跟随父亲前往青岛警备区的招待所稍事休整后,我便同妹妹撒着欢儿像鸟儿出笼似的飞向大海。我们将手指快速地蘸着海水放入口中品尝。说实话,海水并不是盐滋味儿,苦涩中隐藏着厚重的咸。青岛人称之为:齁咸!近距离看海水是深草绿色。上千里的厢式运输让我头晕脑胀。时值六月中旬,温润的海风迎面掠过,撩拨着我俩零乱飘散的黑发。我们舒展开双臂夸张地呼吸,换气。拍岸的浪一波压着一波像是白色翻滚着的花儿。在这金色的沙滩上,夕阳,把两个初来乍到的女孩儿身影拉得老长。
比我们先到一周的母亲,用一小饭盆清烧鲳鱼接待了我们。母亲不会做饭,但那第一口海鱼味儿鲜美清香,没有半点泥土腥气,足以让人没齿难忘,我从此不再轻易地碰江河鱼类。母亲活跃了,十几年游子归来,本乡本土,物人皆亲。她熟练的操着变异的青岛话说:“让俺顿顿吃鱼都不够。”靠海吃海,她可以吃海鲜自由了。我们跟着母亲逛前海的中山公园也实现了随随便便地吃苹果。在南方时苹果的种类稀少价格不菲。记得有一年,父亲在服务社买了五斤红星苹果是八毛钱一斤。有位叔叔私下对我说:“你家开银行呢?”时下,青岛商店的苹果两毛五一斤,淡黄色我叫不上名字,母亲用军用挎包装苹果,满满当当。不一会儿,苹果就又分别装进了我们的肚子里,满满当当,替代了可以想象的各式美味大餐。
父亲自幼生长在内陆,对海产品始终不感兴趣。我家在母亲工作的141医院安顿下来之后,陡生出来的闲逸让辛劳几十年的父亲很是适应了一段日子。他订了多份报刊杂志有:《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参考消息》《红旗》杂志、《青岛日报》。武装部每周都组织离休干部学习,我觉得叫大聚会更合适。父亲有多位在201师工作过的战友也在此离休安置。更让父亲大喜过望的是:在李村河底有近百年历史的大集上,父亲巧遇到他十几年杳无音讯,思念如梦的张振华叔叔。父亲激动地对我说:1945年他和张叔叔都是首长的警卫员,为了练胆量他们曾经在夜里睡过坟地。在一次炮火猛烈的战斗中,他们在战壕里挥手告别。这一别就是八,九年;这一别就是解放战争、抗美援朝的结束。父亲刚从朝鲜回国,在部队人来人往的招待所洗漱间两人猛然擦肩,相互认出后唏嘘不已,久久地拥抱在一起。这以后,父亲和张叔叔先后去了军事学院学习,父亲是基本系,张叔叔好像是装甲兵专业。1958年之后他们再次失联,未承想这十几年的邂逅又是在这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这次意外相逢的惊喜程度是:第二天,父亲就拾掇个小包去市中心张叔叔家小住了些日子。从此,我们家在青岛可以说有了稳稳的靠山。无论我们家遇到了困难和麻烦,张叔叔和关阿姨都会竭尽全力及时地出手相助。父亲和张叔叔烽火中结下的铁血战友之情,延绵不息,亲如同胞手足。
自己可以支配时间了,父亲的日常生活可谓是多姿多彩。心灵手巧的父亲用旧铁桶改成了炉子,放上平锅烧草烙河北单饼;自己动手做居家必备的:纱窗、门帘…其中,父亲对钓鱼的爱好让母亲比他抽烟还要抵触。她数落父亲:比战争年代还要艰苦,一个凉馒头一包咸菜,在小河边一呆就是大半天,这样父亲的营养跟不上对身体更没好处。同父母相处久了,我发现父亲对母亲特别的偏袒:母亲不做家务,他就直接培训我,扫地时父亲紧跟在我身后指指点点不得放过任何死角。母亲身体稍有不适他就叮嘱我们千万不能惹母亲生气。每到周末我自觉地清理厨房,洗洗涮涮,母亲像是视而不见,每每还扔下句:“一惯的老太婆作风,慢腾腾地,什么时候能改?”有父亲在我不敢言怒,父亲不在我抵触情绪陡增,顶嘴。有长期的父亲保护母亲对这些根本就不屑一顾,她只热衷于土地。在汉口161医院时母亲没地,只能在土地的边边角角挖窝下种。到了141医院后母亲把自家的房前屋后都种上了蔬菜,花儿。她被人称:141种菜最差的那一个。所有的菜样貌不佳上不得台面,胡萝卜往往是小拇指粗细。母亲种地不规划不研究,地不见畦不见垄,翻一遍撒下种子,见土就挖坑扔种。弟弟说:房顶有土你也能种?就是这样母亲也乐此不彼,浇菜时她高声动员孩子们一起上,我说:“这纯属个人爱好。
母亲说:“你吃的时候呢?我无语,铁盆弄出咣啷啷的声响。
接下来的日子我对青岛的气候,生活也渐生出许多的不适应。第一次遭遇六级大风时,我还没走到学校就被身上起的大团疹子给逼了回去。一吃新鲜海带我就腹痛呕吐。原本想,家无论到哪里,别一天三顿大米饭就成。结果,青岛的大米供应连一天一顿都保证不了。七十年代,青岛有粗细粮之分,吃大米小米混合的米饭、黑面馒头。我开始怀念一天三顿吃米饭的地方了。青岛的冬天蔬菜以白菜罗卜为主,食堂也没有富足的飞禽走兽相佐,顿顿炒白菜让吃饭泼辣的母亲也不禁扔了筷子叹气。这次,父亲袒诚地批评了母亲,母亲也是欣然接受了父亲的帮助。
青岛的保姆很是难找,因为这里的人都觉得干这行丢人。邻居帮着找到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干着干着她就莫名其妙地哭了,她说干这个在人前抬不起头,又担心负担不起孩子们的学费。父亲慷慨地说要资助她家,她又坚决反对。干着干着她就说想家回去了。
我们是军人家庭,父辈们南征北战枪林弹雨有着哪里艰苦哪安家的强大基因,地理变化,南北差异,甚至连困难都算不上。我们又是最普通的军人之家,1971年至1979年是我们家最为温馨、最为稳定、最为快乐的时光。父亲性格稳妥,安静踏实,做任何事情一丝不苟。他对我们的要求也极为合情合理:上学的要好好学习;上班的要好好工作,尽职尽责。我在父亲的爱护下也逐渐地成熟,成长。从乡下回来,我时常给家人们秀肌肉,包揽了家里最繁重的体力劳动:冬季倒煤、打烟筒、挖储菜坑。不再是保姆口中不洗自己衣服的中学生;邻居善意提醒父亲:你家最像资产阶级小姐的那个孩子了。同父亲在一起的日子就如同网络上的流行语:“我有病,他总是有药。”他深知我在农村生活艰苦嘴又馋,不时地托人捎来他亲手腌制的辣咸菜、闷大虾,点心等零食,以至父亲1979年去世后,我觉得自己一生都走不出恋父的情结。
光阴似流水,相看互不饶。时间进入了九十年代,青岛像是进入了改革开放的快车道,日新月异气象万千。碧海蓝天,红瓦绿树,金色的沙滩都在向东飞速地延长。伴海而生的崂山郁郁葱葱,峰峦叠嶂愈发彰显出:风景这边独好的唯美姿态。欧式洋房,万国建筑有如星罗棋布点缀在波光粼粼的沿海绿植中。青岛是座山城,就好似金色沙滩旁伫立着的一位美丽的姑娘:春戴百花,夏披盛装;秋高裁云,冬捧银霜。妹夫1990年第一次从北京来青岛的一四一医院宿舍,下了公交车一路边走边唱:公社是个长青藤嗯,社员都是藤上的瓜…过几年他又来了说:这里看出富啦,铺着北京都没有的彩色地面砖、换了北京都没有的倒记时信号灯。近几年我从外地回青岛,高铁刚进胶州我就感觉到空气像换了似的清新滋润,丝丝缕缕沁人心脾。我对母亲说:“你真伟大!”母亲一头雾水看着我。接下来我说:“你选择来青岛是正确的!”反应过来的母亲对我的话很是不屑一顾说:“傻子才不选青岛。”然后看着我,脸上又浮现出当年说:慢腾腾,老太婆作风…的那种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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