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电视剧《小巷人家》狠狠掀起了一波怀旧热。从50后到80后,无一不在这部剧的柴米盐油中忆起曾经的自己。
“我怎么笑着笑着就哭了。”
“太牛了,怎么做到能把每一件事都写成群体记忆!”
“邻里关系还从未在国产剧里如此大写特写过!”
当然,这两天最多的评论还是:我不希望剧里的孩子们长大,时间可不可以一直停留在童年。
表面上,是观众还不习惯孩子长大后的剧情;
实质可能是我们不希望自己长大——我们都是那么渴望,时间可以慢一点,再慢一点。当我们在别人的故事里追忆自己的童年时,那些在街坊小巷里与伙伴嬉戏玩耍,吃百家饭,吵吵闹闹的幸福时光,就已经回不去了。
《小巷人家》讲的是七八十年代苏州棉纺厂家属区一条小巷里的故事。
文艺君今天想带你乘坐时光机,去北方,去老北京的胡同,和作家肖复兴一起回到童年,看那已渐渐消失在岁月旋涡里的万家烟火千户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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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的荸荠
老北京,年前还讲究要备一点儿荸荠。
除夕黄昏,街面上最清静。店铺早已打烊,胡同里几乎见不到人影。这时候,远远地便会传来一声声“卖荸荠喽!卖荸荠喽!”的叫喊,格外清亮,各家都能听见。此时,大人们一般会走出家门,来到胡同里,招呼卖荸荠的:“买点儿荸荠!”卖荸荠的会问:“买荸荠哟?”大人们会答:“对,荸荠!”卖荸荠的再问:“年货都备齐了?”大人们会答:“备齐啦!备齐啦!”然后彼此笑笑,点头称喏,算是提前拜了年。
荸荠,就是取这个“备齐”之意。那时候,卖荸荠的,赚这份钱;买荸荠的,图这个吉利。街面上卖的荸荠,一般分生荸荠和熟荸荠两种,都很便宜。对于小孩子,不懂得什么“荸荠”就是“备齐”的意思,只知道吃。那年月,冬天里没有什么水果,就把荸荠当成了水果。特别是生荸荠,脆生生、水灵灵,有点儿滋味呢。
我小时候,除夕的黄昏,已经很少听到胡同里有叫卖荸荠的声响了。但是,这一天之前,父亲总是会买一些荸荠回家,他恪守着老北京这一份传统,总觉得是图个吉利的讲究。一般,父亲会把荸荠用水煮熟,再放上一点白糖,让我和弟弟连荸荠带水一起喝,说是为了去火。这已经是荸荠在除夕这天的另一种功能,属于实用,而非民俗,就像把供果拿下来吃掉一样。我们的民俗,许多都是和吃有关的,所以尤其受小孩子欢迎。
如今,这样的民俗传统大多成了回忆。除夕黄昏那一声声“卖荸荠喽!卖荸荠喽!”的叫喊,和大人们如孩童般“备齐啦!备齐啦!”的回答,已渐渐消失在岁月的旋涡里。我想,大人们之所以在那一刻返老还童似的应答,是因为人们对于年还存有一种敬畏;或者说,年真的能够给人们带来乐趣和欢喜。如今,人们大多住进了高楼,不知还能否听到这遥远的叫卖声呢?
过年放“耗子屎”
传统过年,讲究放花放炮。听得见的叫炮,亦叫炮仗或爆竹;看得见的叫花,亦叫礼花或烟花。放花、放炮,就图个既能听又能看。过去,有民间传说“年”是鬼,听,便是给“年”这个鬼听的,让鬼闻风丧胆而逃,别再到新的一年里裹乱;看,则是给我们自己看的,看得见美好的一面,美好随新春一起向我们走来,和我们撞个满怀花开。
炮有多种,没钱的人放小鞭,有点儿钱的富裕主儿,放二踢脚。小鞭一挂,一百头、两百头或五百头乃至更多不等,长长的,挂在竹竿上,用香点着,噼噼啪啪,炒豆儿似的,响成一片,落红一地,是过年时最富有年味儿的一幅画。
胆大的主儿放二踢脚,有大有小,大的有小孩胳膊粗,被称为“麻雷子”。当着一列众人,胆大者故意把“麻雷子”拿在手中,用香火点着捻子,“麻雷子”从手掌心一下子动如脱兔般蹿到天上,“砰—— 乓”连响两声炸雷,惊得众人拍手叫好。
花也有多种。“小人花”是一种很小的花,我们管它叫“呲花”,是说它点燃之后,“呲”的一下,很快就没有了。“蹿天猴”是高级一点儿的花,长长的,燃放之后,火箭炮一样飞出,色彩缤纷,在夜空中盛开一朵或几朵,此起彼伏,犹如四散倒垂的丝菊花。
小时候,家里生活拮据,我买不起一整挂小鞭,只能和几个小孩一起凑钱买一挂,每人分二三十粒,舍不得一气放完,一粒一粒拿在手里,点着之后扔出去听响。我们也买不起“小人花”,只能买一种跟仁丹大小的花—— 用一层薄薄的泥,裹着一点儿火药面,跟耗子皮一样的灰色,所以叫作“耗子屎”。两分钱能买好多粒。虽然,它们比“呲花”还要“命短”,有时还没来得及看见它们那萤火虫屁股丁点儿的光亮,它们就消失在夜色里了,但我们还是追逐在它们后面欢叫不止。
清明放风筝
放风筝,老少皆宜。像我们一般的小孩子放的风筝,是用高粱纸或废报纸糊在秫秸秆上做成的,长方形,下缀几根长纸条。这是最简易的风筝,叫作“屁股帘儿”。那时候,小孩子穿的是开裆裤,冬天为了挡风,会在屁股后面挂一块布,这块布就叫“屁股帘儿”。我们那个时候的小孩子,谁没过这样的“屁股帘儿”呢?
以前没有那么多高科技的游戏可玩,放风筝便格外欢乐,做的风筝也格外讲究。这和灯节时做的灯相似。灯有简单便宜的走马灯,也有奢华的宫灯。讲究的风筝,如人物钟馗嫁妹或动物蜈蚣,硕大无比,能够将其放到天上,需要功夫。放的时候先立地不动,放长线,然后一下子拉起风筝,直飞天上。那情景,便不只是游戏,更像杂技了。当然,制作这样的风筝,更需要技术,老北京城有民谚:“北城黑锅底,南城瘦沙燕。”如今人们已经不知道锅底、沙燕是什么样子了,但还知道这里说的是南北两城做风筝有名的哈家、金家两家。
旧时,皇宫里也放风筝,风筝飞上蓝天,皇城外的普通百姓也能看见。如果线断了,风筝飞到宫外,百姓还可捡到。宫内设有一种“镖陀子”的机关,既可防止风筝外流,也可拦截外面百姓风筝的入侵。但是,风筝哪里那么听话,况且百姓自有法子,专门捕捉皇宫里飞出来的风筝,这也是京城放风筝的一景和一乐。
七夕之夜
七夕之夜,老北京人讲究乞巧。在我小时候,乞巧,有两种玩法。一种是拔下家里的一根扫帚苗,把它劈成薄薄的细细的针尖形状,然后把它放进院子的鱼缸或者水盆里,在月光的照射下,和邻居孩子比,谁的扫帚苗在水里的影子长,谁就赢了,因为影子长的就表明和天上的织女巧合对在一起了。一种是躲在葡萄架下听牛郎织女在喜鹊搭的桥上说话,谁能够听见,谁就有福气了。
第一种,是女孩子的游戏;第二种,则男女都可以玩。那时候,我住的大院后院里,有一个葡萄架,到了七夕晚上,我们一帮孩子都会挤进葡萄架下,听牛郎织女说话。但从来没有听到过一次,觉得是大人骗我们的瞎话。大人们却说我们吵吵得太乱,得屏声静气才可以听到。
长大以后,看民国时的《帝京岁时记补稿笺》旧书,里面写到七夕这一天:“月下穿针,花间斗草,水中泛花针,自作巧果,各出心裁,以示巧拙者。又使小儿者在葡萄架下井栏前偷听牛郎织女哭声。又传喜鹊搭桥,次日视庭院喜鹊头必无毛。”才知道这一天小孩子的玩法这样多;更是头一次知道喜鹊搭桥是用了自己的羽毛,第二天如果看到喜鹊的话,它们的头上是没毛或掉毛的,是多么好玩呀。老北京的夏天,让这些美丽的传说生龙活虎起来;这些美丽的传说,也让老北京的夏天,特别是孩子们夏天的夜晚那样色彩缤纷。
在我小时候,在四合院里,夏天还能够看到萤火虫。轻罗小扇扑流萤,看萤火虫在院子里的花间草丛中飞舞,然后飞上天空,和星星一起扑闪着明亮的眼睛,会让我觉得夜空真的非常美丽又神奇。这应该属于整个夏天给予老北京最好的馈赠、最美的回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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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到何处去赏花》| 肖复兴
肖复兴全新文化散文
以风俗为墨,历史为纸,
细述北京街巷的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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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为作家肖复兴全新散文集,以小品文的形式,讲述老北京的风土民俗和传统文化,再现中华民族的旧时风物和今朝新香。包含京味京韵,如胡同、老院、老树;节庆民俗,如春节的门联儿和剪窗花、中秋节的兔儿爷、七夕的乞巧节等;饮食文化,如点心、酸梅汤、饮冰小史等;文化风俗,如京剧、评书、叫卖等;民间传统工艺及行当,如糖人儿、面塑等。正如作者肖复兴所说,“记忆在,老北京就在。” 他在本书中将文学与历史、文化与情感相结合,一字一句皆是情深意长。这不仅是一部具有深厚的文化底蕴的文学作品,更是一部充满温情与哲思的文化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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