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史晋川
浙江大学文科资深教授
中国企业的发展自1984年以来经历了诸多重大事件。例如，为温州“八大王”平反，虽然当时我在复旦读研究生，对此事并未深入了解，但同年发生的另外一件事却让我印象深刻。1984年2月26日，新华社发布通稿，热情赞扬步鑫生挽救海盐衬衫厂的“改革创新精神”。当晚，中央电视台竟然中断了正在播放的国际新闻，插播了中央肯定步鑫生改革精神的消息。即使随后步鑫生经历了快速的滑落，这一事件仍给我种下了“将改革与创新相联系” 的种子。
后来，我的研究也与中国的改革开放、企业尤其是民营企业的发展紧密相连。出于学者的视角， 每每在看到成就的同时，也会发现问题。
#1
三大成就与三大问题
自2012年以来，中国的民营企业数量几乎增加了四倍，从1085万户增长到现在的5092.76万户，每年新增的民营企业数量也从200.05万家增加到829.21万家。民营经济在国家GDP中的占比从50%提升到了60%以上。在税收方面，民营经济的贡献也显著提高。从2012年的不到50%上升到2021年的59.6%，即将突破60%的大关。仅2022年，民营企业500强的纳税总额就达到1.25万亿元，占全国税收总额的7.51%。在对外贸易方面，2023年，中国民营企业的进出口总值达到了22.36万亿元，增长了6.3%，占全国进出口总值的53.5%。有进出口记录的外贸经营主体首次突破60万家，其中民营企业就有55.6万家，占比高达92.67%。
然而，民营企业固定资产投资增长率从2004年的47.9%下降到2021年的12.7%。民营企业的固定资产投资增长率四年前就开始下降。近年来， 民间投资增速持续下滑，从2022年3月的8.4%降至2023年4月的0.4%。同时，2022年新增民营企业数量较2021年减少91.7万家，降幅高达9.96%，为近年来首次。
民营企业在全国各种所有制企业数量中占据多数，但国有企业在石油、电信、铁路、金融等重要行业中仍占绝对优势。民营企业数量和资本主要集中在产业链中下游，面临严重的“内卷”，转型升级和产业链现代化水平的提升受限。
在创新方面，近10年来，民营企业逐步成为我国技术创新的重要主体。民营企业专利申请量从11.17万件增至60.34万件，新产品销售收入从1.35万亿元增至8.21万亿元。然而，尽管创新数量多、增速快，但创新能力和成果转化仍不足，创新质量不高，驱动力不强。例如，在民营企业所申请专利中，发明专利比重从最高时的33.03%降至2020年的26.5%，几乎与2011年持平。10年间，民营企业新产品销售收入与研发支出之比始终在13%左右。此外，多数民营企业在引进、留住和培养人才方面困难重重，金融资本要素受限，产业链与创新链融合不足。
#2
民营企业产权保护面对的挑战
1. 制度性缺位：尽管对民营经济的保护力度不断加强，但制度性缺位依然存在。例如，在环保政策执行中，一些地区采取简单关停“一刀切”的方式， 严重干扰民营企业正常生产经营安排。
2. 制度性越位：如“托管”“侵占”等侵犯民营企业权益的事件时有发生，一些政府部门的支持文件也存在“以政代法”的问题，这种方式缺乏法律依据，属于阶段性、临时性保护，缺乏可持续性。
3. 认知偏误：一些地方政府仍然插手市场、干预企业，缺乏对民营经济和市场经济的基本认识， 导致行政命令落实中的“误伤”事件频发，企业缺乏安全感与稳定预期。
#3
打破产业拓展的制度性壁垒
准入壁垒：虽然市场准入负面清单制度已实施， 但部分领域准入“名准实禁”，高准入门槛和复杂的流程让民营企业望而却步。跨区准入的地方保护问题依然存在，司法障碍、本地优先、封闭运作和监管差异是主要表现。
所有制混合准入：混合所有制改革成为民营企业进入自然垄断行业的重要途径，但在制度设计和落地执行中仍存在问题，民营企业参股垄断企业或参与PPP项目后难以获得经营权和话语权。
优化市场监管政策的现实路径：民营经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市场监管的稳定。当前，民营经济发展正处于比较优势重塑、思维逻辑换挡和不确定性消化期。政府应审慎出台市场监管政策，谨慎把握政策实施力度，防止政策调整过快过猛，保持政策的稳定性、连续性和一致性，确保民营企业的发展信心。
#4
完善制度环境的建议
立法环境：加快制定民营企业保护法，清理不利于民营企业发展的法律法规，严格区分违法所得与合法财产，保护民营企业产权。
司法环境：严格公正司法，强化法律监督，打击侵占民营企业合法产权行为，保护民营企业家人身和财产安全，建立产权冤错案防范和纠错机制。
政策环境：保持政策稳定性，避免大起大落， 确保政策执行的连续性和一致性，提高政策公信力， 落实政策承诺，提振企业信心。
创新环境：建立市场导向的科技激励政策，简化科技项目和经费管理程序，鼓励民营企业在未来产业领域开展关键技术研究，实施高技术人员所得税匹配奖励政策。
舆论环境：持续引导正向舆论宣传，表彰优秀企业家，建立健全容错纠错机制，解除公职人员的后顾之忧，激发民营企业创业创新积极性。
企业家不仅是市场的参与者，更是经济发展的创新者和推动者。优化制度环境不仅是为了支持企业的成长，更是为了激发企业家的创造力和活力。通过立法、司法、政策、创新和舆论环境的综合优化， 构建一个公平、公正、透明的市场环境，使企业家能够在更宽松的制度环境中发挥其潜力，推动我国经济实现高质量发展。企业家精神在于不断突破创新，迎接挑战，而一个完善的制度环境是其最坚实的保障。MI·专题
编辑排版丨刘蕊绮
审校丨宋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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