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有人不喝酒就难受,酒瘾能戒除吗

文摘   2024-09-17 07:00   日本  
酗酒,喝酒成瘾,心理学上称作酒精使用障碍(Alcohol Use Disorder, AUD),也有说是酒精滥用(Alcohol Abuse)。这是一种慢性、复发性的心理疾病,表现为对酒精(乙醇)使用的强迫性需求、使用失控以及尽管产生负面后果仍继续使用。根据世界卫生组织的数据,全球每年有300 万人死于酒精滥用(占所有死亡人数的 5.3%)。这一数字还不包括由于酒精滥用导致的各种癌症以及死亡率。

酒精成瘾最明显的特征就是酒精依赖,有强烈的饮酒欲望/冲动;不喝或者少喝时,会出现一系列戒断症状,如焦虑、颤抖、出汗、恶心、失眠等。有些人甚至在身体出现严重问题(比如脂肪肝甚至肝硬化、肝坏死),明明知道再喝会致命时依然停不下酒。

正常人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会这样。果真是嗜酒如命,与生命相比酒更重要?还是意志不够坚定,受不了酒精戒断时的痛苦?还是灵魂被酒精“劫持”,失去了自我控制能力?
从神经科学研究机理上看,酒精改变了大脑奖赏系统,提高了人的奖赏阈值,让人偏爱大量酒精的刺激,而觉察不到生活中的其他小确幸;酒精激活了大脑压力系统,让人在没有酒精时,就会感到焦虑、烦躁;酒精抑制了大脑执行控制系统,让酗酒者即便知道饮酒不好,却没有控制和改变的能力。
从心理学的角度,酒精依赖的人已经形成了借酒浇愁的行为习惯,一有压力或情绪不好身体就会无意识通过饮酒减压,可能脑子还没反应过来酒已经喝上了;也有人对酒精有错误的认识,比如“酒是粮食的精华”,“能喝酒的人才真豪爽”,“喝红酒能养生”等。甚而至于很多男人都崇尚一个世界上绝无仅有的“酒文化”。
中国酒业协会蓝皮书数据显示,中国人有1.23亿人存在过量饮酒问题,占饮酒人群的26%。世界卫生组织点名和警告中国,因饮酒造成的死亡为世界第一。靠饮酒交友成为传统文化的社会,我们就更容易感受并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会酒精成瘾,并且很难帮助这些人戒除酒瘾。要不说有个歇后语说:张飞戒酒——明天,意思是明天复明天,永远是明天。其实健康不是从今天开始,也许根本就没有明天!
最新研究深入揭示了酒精“劫持”人体大脑和行为的关键推手,竟然是人肚子里的微生物,改变微生物就能改变对酒精的依赖。下面食与心就跟大家分享这些研究。
1. 天生爱喝酒的人肚子里养了一群“嗜酒”的微生物

越来越多的研究提示,与不饮酒的人相比,酒精成瘾者的肠道微生物(包括细菌、真菌和病毒等)发生改变。肠道微生物的种类和代谢均发生改变,促炎菌增加而抗炎菌减少,产内毒素(脂多糖)的菌(革兰氏阴性菌)增加而产短链脂肪酸菌减少。这些改变也是酒精成瘾者最后发展出酒精性肝病的重要原因,也是各种相关癌症高发的风险因素。【1】
不过这些研究只能说明爱喝酒的人肚子里的菌跟不喝酒的人不一样,但并不能排除这种差异在酗酒之前就存在的可能性。有些人常说“我天生就爱喝酒,是基因决定的,我也没办法”。这些思维也是广泛受到很多年前的一些关于醇脱氢酶(ADH)和醛脱氢酶(ALDH),细胞色素P450和过氧化氢酶等参与酒精代谢研究的导向,认为能否饮酒和耐受乃是天生。但近年来的研究确定事实并非完全如此!

研究者通过动物研究解答了这个问题。UChB 大鼠是从Wistar大鼠经过90代近亲繁殖,培养成了天生酗酒瘾君子的特殊品系,它们每天每公斤体重可饮用10克酒精,相当于50公斤体重的人每天喝5升10度的酒精饮料。用什么方法才能改变大鼠对酒精的偏爱呢?研究者设计了三种有意思的方法。【2】
1. 抗生素处理。成年UChB在初次饮酒前进行7天的口服抗生素处理(新霉素+多粘菌素B),然后再接触10度或者20度的酒精溶液,结果它们的酒精饮用量减少了70%,而总液体饮用量不变。伴随着饮酒量减少的是它们肠道菌群的改善、肠道炎症水平的降低以及肠道屏障功能的提升。
2. 益生菌干预。成年UChB在初次饮酒前进行13天的GG乳杆菌干预,在第8天开始进行饮酒量评估。结果发现干预使得大鼠的酒精饮用量降低了35%,饮水量显著增加。同时益生菌干预还提升了FGF-21的血浆含量和肝脏mRNA表达。(FGF-21全名纤维细胞生长因子21,在饮酒或吃糖后由肝脏合成,这种激素可通过促进大脑伏隔核多巴胺转运体的表达减少奖赏系统的激活,从而减小饮酒或吃甜食带来的愉悦感)
3. 膈下迷走神经切断术。(迷走神经是肠道与脏器和大脑链接的通信网络系统,断开的迷走神经不能将肠道微生物的信息传递给脏器和大脑,因此可以造成对动物行为的直接影响。)成年UChB在初次饮酒前进行膈下迷走神经切断,结果导致饮酒量减少了80%。
由于糖的摄入和酒精摄入会激活相似的大脑和肝脏反应,爱喝酒的人也往往同时偏爱甜食。研究者也评估了抗生素和迷走神经切断对于UChB饮用糖水量的变化,结果不出所料地发现这两种处理同时也显著减少了大鼠的糖水饮用量。
这项研究显示:天生爱喝酒主要还是由肠道微生物决定,肠道微生物代谢酒精的相关信号依赖迷走神经传输到大脑。改变肠道微生物或者截断迷走神经传输都能抑制对酒精(以及甜食)的偏好。
而对酒精的偏好会促进饮酒增多,从而更容易发展出酒精依赖和酒精滥用。

2. 酒精依赖可通过粪菌移植传播,也可通过粪菌移植治疗

每天都得小酌一杯,真的是你想喝吗?不,是你肚子里的“馋菌”在作怪食与心以往介绍过一项研究,将健康人粪便菌群移植给患酒精依赖的肝硬化患者后,患者不仅菌群改变,对酒精的渴望显著减轻,血清炎症水平显著降低。【3】
将病人粪菌移植前后的菌群分别移植给成年无菌小鼠,发现接受患者移植后菌群的小鼠(Post-FMT组)对于酒精的偏爱显著低于接受患者移植前菌群的小鼠(Pre-FMT组)。除了减少酒精偏好,移植后菌群还能减少血液炎症、改善肠道屏障功能,增强肝脏和前额叶功能。表明人鼠之间的肠菌传递后完全对应其饮酒行为。
另一项研究更关注酒精依赖者肠道菌群对于行为和情绪的影响。研究发现,酒精依赖者肠道菌群改变,肠菌产酒精能力增加;且肠道通透性(肠漏)越高,社交能力越差,社交焦虑越严重,行为上也越内向,回避交流。【4】
将酒精依赖者的粪便菌群移植给缺菌小鼠(使用抗生素清空菌群),小鼠不仅菌群改变,社交行为减少,抑郁行为增加,血浆压力激素也明显增加。对大脑的分析显示,移植酒精依赖者菌群的小鼠前额叶和纹状体髓鞘相关基因表达下调,前额叶谷氨酸减少,GABA受体表达下调,同时纹状体炎症水平增加。
代谢组分析显示,移植酒精依赖者菌群的小鼠脂肪细胞更大,脂肪组织代谢发生了变化,有利于甘油三酯的储存,从而降低了血液中非酯化脂肪酸水平和肝细胞的可利用性,最终导致肝脏生酮和 BHB 合成减少。(BHB 是肝脏从脂肪组织的脂肪酸中产生的酮体,在血液中释放并被神经元用作能量底物。)BHB与血浆酒精水平和神经炎症水平呈负相关,而与髓鞘形成标志物、前额叶谷氨酸含量和社交能力呈正相关。
研究者接下来通过验证队列进一步分析了BHB在酒精依赖中的作用。发现,戒酒三周后,95%的酒精成瘾患者血浆中仍可检测到酒精,粪便中的酒精含量也更高,证实了其肠道微生物能产生酒精;脂肪量和肠道通透性之间存在正相关, 这与上文粪菌移植模型一致,即酒精成瘾者的失调微生物群移植能促进脂肪组织的扩增和抑制脂肪分解;BHB 与抑郁、焦虑和酒精渴望的评分呈负相关,而与社交能力正相关;MRI 研究也显示BHB含量与大脑白质完整性有关,这与之前BHB参与神经髓鞘形成的发现一致。

这些发现提示:个体对酒精的依赖主要由肠道微生物决定,除此之外,肠道微生物还能影响宿主的脂肪代谢、肠道产酒精能力,肠道屏障功能、神经炎症、神经髓鞘形成、神经传递、社交能力和情绪状态。将酒精依赖者的菌群移植给无菌或者缺菌小鼠能将上述异常传递给小鼠,而将健康人的菌群移植给酒精依赖者则能改善上述各类异常。同时这些研究也提示了一个证据,酒精代谢还真的不完全看你有没有这个基因,你的微生物确实在很大程度上说了算!
3. 益生菌或者益生元干预能改善酒精依赖

爱喝酒的人经常出现两种情况,一种是每天都要喝,另一种是间歇性酗酒,即能忍受一段时间的无酒生活,但对酒精的渴望会不断增加,再喝时往往会大量喝(酗酒),借口是酒逢知己千杯少。
既然对酒精的偏爱主要由肠道微生物决定,那么改变微生物能否减轻对酒精的渴望,从而帮助戒酒呢?研究者通过UChB 大鼠(天生爱喝酒的大鼠品系)探索了这一问题。
成年UChB 大鼠自由饮酒1个月后,剥夺酒精2周,然后再次恢复自由饮酒并评估饮酒量。结果发现,酒精剥夺后恢复自由饮酒时,对照组大鼠表现出超乎以往的酗酒行为,而抗生素处理能减少饮酒恢复期的饮酒量;酒精剥夺期使用抗生素加GG乳杆菌干预,能减少66-80%的饮酒量。乳酸杆菌可能通过增强伏隔核中的多巴胺转运体表达抑制了对酒精的偏好。【5】
这项研究与第一部分的UChB 大鼠研究都显示了益生菌干预在抑制酒精依赖中的积极作用。
另一项研究也发现,植物乳杆菌能通过释放细胞外囊泡增强大脑腹侧被盖区的脑源性神经营养因子(BDNF)表达来减少酒精饮用量,从而避免酒精滥用。【6】
一项随机双盲安慰剂对照组研究发现,17天的菊粉补充显著改善酒精成瘾者的肠道菌群,减少了双歧杆菌属和拟杆菌属的含量,增加了粪杆菌属的含量,提升了戒断期间酒精成瘾者的社交能力评分,并增加了血清BDNF 含量,但并没有减少复饮率。【7】

食与心研究室自2003年以来也多次发现,因酒精成瘾而无法正常工作的人补充NS乳酸菌后,酒瘾变得可以控制,饮酒不再是强迫性行为,甚至多人完全戒酒,情绪和社交能力都明显改善,可以回归正常工作和生活。由此食与心所在研究室10多年前就开发过专门用来减少酒精依赖和酒精伤害的微生物制剂極玖。
这些结果提示:补充益生菌或益生元也能调整酒精偏好者和酒精成瘾者的肠道菌群,减少对酒精的依赖及相关的情绪和行为问题,帮助人控制自己的饮酒行为。

食与心温馨总结:爱喝酒并不是人自己自主决定,也不是人的基因决定,而是人的肠道微生物决定。不管是使用抗生素抑制菌群,粪菌移植置换菌群,还是通过益生菌或益生元调整菌群,都能抑制酒精依赖者对酒精的渴望。对于酒精成瘾者,调整菌群也能帮助减少酒精依赖,并减少酒精依赖相关的情绪问题(比如焦虑和抑郁)和社交问题。

食与心在国内有时参加一些饭局时候被强烈劝酒:“必须干这一杯”!“必须喝下去”!最让人难受的是:“不喝就不是朋友”!幸亏我的老师多半在场会坚决强硬拒绝,不允许我们喝酒。
很多时候食与心出门在外,人家听说我们是蒙古族,都会说蒙古人最能喝酒,来,今天好好喝一下!其实我们蒙古族有个谚语:“酒要少吃,事要多知”。我们遵循了这条有益的说法,把更多的时间放在求知和工作上了,因此也有了更多和更好的收获。
去过很多发达国家,感受到饮酒行为仅仅是社交的一种胡椒面儿式的点缀,完全没有强迫或者猛劝行为。考虑世界卫生组织对我国的警告还是忠告,食与心希望为了国民的健康和家庭的和谐,不要崇尚酒文化,而崇尚文明,科学和自信。其实喝酒对身体的损伤岂止上述问题,帕金森发生率飙升你不担心吗?

参考材料

  1. Gut microbiome in alcohol use disorder: Implications for health outcomes and therapeutic strategies-a literature review - PMC (nih.gov)

  2. Innate gut microbiota predisposes to high alcohol consumption - Ezquer - 2021 - Addiction Biology - Wiley Online Library

  3. Reduced alcohol preference and intake after fecal transplant in patients with alcohol use disorder is transmissible to germ-free mice | Nature Communications

  4. Gut Microbiota-Induced Changes in β-Hydroxybutyrate Metabolism Are Linked to Altered Sociability and Depression in Alcohol Use Disorder: Cell Reports

  5. A dual treatment blocks alcohol binge-drinking relapse: Microbiota as a new player - ScienceDirect

  6. Role of Lactobacillus plantarum-Derived Extracellular Vesicles in Regulating Alcohol Consumption | Molecular Neurobiology (springer.com)

  7. Restoring an adequate dietary fiber intake by inulin supplementation: a pilot study showing an impact on gut microbiota and sociability in alcohol use disorder patients - PMC (nih.gov)


食与心
梁姗,日本未来食品研究所所长。金锋,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PI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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