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医大师肖承悰运用治肾五法辨治妇科疾病经验

摘要：肖承悰教授重视肾在女性生理病理中的重要地位，临床中详辨肾气、肾阴、肾阳的变化，并以此为基础辨治妇科疾病，创立治肾五法。治肾五法包括滋肾之法、益肾之法、补肾之法、温肾之法、固肾之法，根本目标是实现肾的阴阳平衡。滋肾法偏于滋肾阴，亦兼顾心、肝；益肾法偏于平补肾中阴阳；补肾法偏于补肾气，以促进肾气的充盛；温肾法偏于温补肾阳，同时兼顾脾阳；固肾法偏于固肾安任，以维系胎元的牢固。分别从治肾五法的内容及临床应用介绍肖教授运用治肾五法辨治妇科疾病的经验。

关键词：学术思想；妇科疾病；治肾五法；名医经验；肖承悰

肖承悰为北京中医药大学东直门医院教授、主任医师，博士生导师，第四届国医大师，第四、第六、第七批全国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是京城四大名医之首萧龙友先生的嫡孙女及学术继承人，北京市第五批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燕京萧氏妇科的第三代传承人。临床中，她重视肾在女性生理病理中的地位，详辨肾气、肾阴、肾阳的变化，并以此为基础辨治妇科疾病，创立治肾五法。笔者将治肾五法的内容及临床应用介绍如下，以飨同道。

２.１滋肾之法

《素问·水热穴论篇第》云：“肾者至阴也，至阴者盛水也……肾者牝脏也，地气上者属于肾，而生水液也，故曰至阴。”肾阴又称为元阴、真阴，是人体阴液的根本，对脏腑起着濡润、滋养的作用。肾阴不足可出现诸多症状，引起月经量少、崩漏、经断前后诸症等妇科疾病。

肖教授认为，女性有余于气不足于血。有因素体肾精不足者，有因女子经、孕、产、乳数伤于血者，或因忧思烦恼损伤精血者。对治肾阴不足，应着重滋养肾之真阴，常应用桑椹、女贞子、墨旱莲、熟地黄、生地黄等药，损伤严重者可酌情加入少量血肉有情之品，如阿胶、鹿角胶等。但需注意，滋腻之品大多碍脾胃，需酌加健脾理气之品，以促进药物吸收，如茯苓、党参、半夏、陈皮等。

肾水不足最易传变肝脏，母病及子，引起肝血不足之证，临证中可在滋养肾阴的同时给予养肝血的药物。代表方为肖教授自拟方“培元调经汤”。药物组成包括枸杞子、女贞子、山萸肉、白芍、当归、鸡血藤、赤芍、香附、山药、白术、黄芪。方中枸杞子、女贞子滋补肝肾，山萸肉补肝肾敛阴，白芍、当归、鸡血藤、赤芍养肝活血，香附疏肝理气，促使肝疏泄有度，为防滋阴药物碍脾胃，又以山药、白术、黄芪健脾益气，补后天以养先天。

唐容川在《医易通说》中云：“日者，离之精；水者，坎之气；化生人物，全赖水火……所以后天功用全在水火。”心火必须下降于肾，温煦肾阳，使肾水不寒；肾水必须上济于心，滋助心阴，制约心火使之不亢。如此坎离既济，上下合一，升降协调，水火相交，则能维持人体的阴阳平衡。心肾在经脉上也相互联系，二者在生理上相互依存。在病理上相互影响。若肾水不足，不能上济心火则可导致心肾不交，出现失眠、烦躁等一系列临床表现。滋肾养心法的代表经验方为肖教授自拟治疗更年期综合征的“更欣汤”。药物组成包括女贞子、墨旱莲、枸杞子、生地黄、白芍、百合、莲子心、茯苓、丹参、生龙骨、生牡蛎等。方中女贞子归肝、肾经，能补益肝肾，为一味清补之药，《本草备要》记载女贞子可“益肝肾，安五脏，强腰膝”。墨旱莲亦归肝、肾经，可滋阴益肾，与女贞子合用即为经方二至丸，枸杞子可增加补肝肾之力。生地黄、白芍可滋阴养血。女贞子、墨旱莲、枸杞子、生地黄、白芍五药合用，可滋肾养肝、益阴清热。百合归心、肺二经，可清心除烦。莲子心味甘，性寒，可清心去热，与归心、脾、肾经的茯苓同用，可交通心肾。丹参归心、心包、肝经，可养血活血安神，亦可防补阴之品过于滋腻产生滞腻之弊。生龙骨归心、肝经，可镇惊安神、平肝潜阳，与生牡蛎同用，可重镇安神。全方补而不腻，肾、肝、心三脏同治，交通心肾，滋肾养肝。

２.２益肾之法

益字表示增加益处、好处。益肾源于肖教授平补肾阴、肾阳的思想，旨在益肾填精，平补肾阴、肾阳，及调和肾中阴阳，与肖教授阴阳并用的用药特点一致，也是肖教授“和”法的体现。

代表方剂之一为肖教授自拟方七子益肾理冲汤，临床中主要应用于治疗卵巢储备功能下降、卵巢早衰等，临床及实验研究证实，该方具有促进卵泡发育且提高卵巢功能的作用。药物组成包括女贞子、枸杞子、桑椹、菟丝子、巴戟天、覆盆子、沙苑子、桑寄生、续断、香附、黄芪。方中用大量归肾经的果实类药物，有补中有生之意。方中以女贞子、枸杞子、桑椹滋补肝肾、益精血，菟丝子、巴戟天、覆盆子补肾阳、益精血，沙苑子补肾固精，桑寄生、续断益肝肾养血，补而不滞。香附养肝疏肝，柔疏结合，冲脉得理，黄芪补气健脾，气行则冲血条达，全方共奏益肾养肝、调理冲脉之效，以期肾精旺、肾气盛、肝血充，致冲脉血海满溢，月经得调。

２.３补肾之法

肾气，概指肾的功能活动。肾气虚，则封藏失司、冲任不固、胞宫藏泻失常。肖教授的补肾之法重在补肾气。《傅青主女科》云：“妇人受妊，本于肾气之旺也，肾旺是以摄精。”指出妇人能受孕成胎的基础为肾气旺。肖教授补肾气的代表方为自拟方“二补助育汤”。药物组成包括补骨脂、骨碎补、巴戟天、桑寄生、续断、葛根、升麻、鸡血藤、郁金、川牛膝。临床中常用于治疗子宫内膜容受性下降等疾病，实验研究也充分证实该方在改善子宫内膜容受性等方面的作用。方中补骨脂、骨碎补合称“二补”，补骨脂味苦、辛，大温，归肾、脾经，可补肾温脾，骨碎补味苦，性温，归肝、肾经，具有补肾活血之功，二药合用可补肾气、行血脉。巴戟天味甘、辛，性微温，归肾经，可补肾助阳，促进肾气化生和肾阳鼓动，性质柔润，不伤阴血。现代药理学研究表明，骨碎补、补骨脂、巴戟天这３味药均具有类雌激素样作用。桑寄生、续断均归肝、肾经，可补肝肾，有补而不滞的优点，桑寄生、续断为肖教授常用药对。葛根归脾、胃经，可提升阳气，升麻归肺、脾、大肠、胃经，亦有升阳气之功，二药合用提升一身阳气，可助肾气化。现代药理学研究显示，葛根、升麻中的有效成分具有显著的类雌激素样作用。鸡血藤味苦、甘，性温，归肝、肾经，既可补血活血，又可暖宫调经。郁金味辛、苦，性寒，归肝、心、肺经，可助鸡血藤行气活血，又可清心解郁。川牛膝味苦、甘、酸，性平，归肝、肾经，可补肾气、通血脉，引诸药下行于胞中。全方补（补肾气）、通（通胞脉）并用，补肾气的同时注重通胞脉。

２.４温肾之法

温肾之法指温补肾阳。肾阳是真阳、元阳，为人体阳气之根本，维持生命活动的动力之源，肾阳可推动脏腑功能、暖脾运化、助肺吸气，促进生殖机能成熟，促进生长发育，推动水液运行和气化作用。肾阳虚常表现为全身性阳气衰弱的虚寒征象。腰为肾之府，筋脉、腰府失于温养，则常见腰膝酸软冷痛。肾居下焦，阳气不足，不能温养下元，故两下肢冷尤甚。胞宫失于温煦，可致子宫虚寒，出现带下清冷质稀，小腹冷痛等。肾主生殖，肾阳虚衰，生殖机能减退，则可见不孕不育、阳痿。肾虚气弱，无以上养头目，鼓舞精神，故见头目眩晕、精神萎靡。

肖教授在临床中遇到肾阳不足的患者常以温肾法治之。肖教授温肾法的代表方剂为加减胡芦巴丸，临床中常用于治疗子宫内膜异位症和子宫腺肌病引起的痛经，临床效果显著。关于胡芦巴丸的记载很多，《圣济总录》中所载胡芦巴丸（组成为胡芦巴、附子、硫黄）用治肾脏虚冷、腹胁胀满。《太平惠民和剂局方》所载胡芦巴丸由胡芦巴、巴戟天、小茴香、吴茱萸、川乌、川楝子组成，主治大人小儿肠气。肖教授基于异病同治的原则，临证在《太平惠民和剂局方》胡芦巴丸的基础上进行化裁，形成经验方加减胡芦巴丸。方中以胡芦巴为主药，胡芦巴味苦，性温，归肝、肾经，适用于肾阳不足而兼有寒湿之证，其温肾散寒之力与附子相似，又不似附子之燥烈，且无毒性，具有温肾阳、祛寒湿、止痛的功效。现代药理学研究显示，胡芦巴具有促进性腺生长、调节内分泌功能的作用。巴戟天亦为补肾壮阳、祛寒止痛之良药，且具有温而不燥的特点。胡芦巴、巴戟天合用温补肾中阳气，以助冲任、胞宫、胞脉气血畅通，止痛化癥，暖宫助孕。吴茱萸具有散寒止痛、温中止呕、助阳止泻之效，故其对痛经伴呕吐、腹泻者效果颇佳。小茴香辛热，可温肾祛寒止痛，又兼理气和胃。乌药可温肾散寒、行气止痛，吴茱萸、小茴香、乌药助胡芦巴、巴戟天补火之力，加强散寒止痛之力。川楝子归肝经，有疏肝行气止痛功效，在方中行辅佐作用。临床遇到有包块的患者可酌情加莪术和王不留行以活血化瘀、散结消癥。全方共奏温肾散寒、行气通脉、止痛消癥之效，使肾中阳气渐充、虚寒渐消、瘀血得行，气血调和而疼痛自止、癥瘕渐消。加减胡芦巴丸是温肾通络的代表方剂。

肾阳不足无以温煦脾阳，肾阳不足日久常合并脾阳虚。肖教授自拟“温肾培土调癸汤”治疗多囊卵巢综合征肾脾阳虚证。药物组成包括续断、炒杜仲、桑寄生、巴戟天、菟丝子、白术、茯苓、陈皮、胆南星、半夏、麸炒枳实、荷叶、泽兰、川牛膝。方中用续断、炒杜仲、桑寄生、巴戟天、菟丝子温补肝肾。白术、茯苓、陈皮、胆南星、半夏、麸炒枳实、荷叶健脾理气、化痰除湿。泽兰、川牛膝活血调经、引药下行。全方温肾阳以养先天癸水，培脾土以充盛气血、养后天之本，先后天同补以益癸水之源，再加以理气健脾化痰活血之药，以化痰调畅气血。“温肾培土调癸汤”是肖教授温补肾脾的代表方剂。

２.５固肾之法

肾主生殖，肾气的盛衰关系到整个妊娠过程。肾为胎元稳固之本，肾气的盛衰，可直接影响肾－天癸－冲任－胞宫生殖轴的功能，以维系胎孕。肾为冲任之本，肾气充则冲任脉盛，濡养维系胎元，肾可通过对冲任二脉的作用使胎元健固。肾可通过胞宫发挥其封藏的功能，使胞宫中胎元稳固。肖教授在对待肾虚引起的胎元不固时，常采用固肾之法，通过固肾以稳定胎元。代表方剂为治疗“滑胎”“胎动不安”的固肾安胎饮。

固肾安胎饮主要药物组成包括菟丝子、桑寄生、续断、炒杜仲、熟地黄、党参、山萸肉、白芍、紫苏梗、砂仁、炙甘草。前３味药为寿胎丸中主药，寿胎丸出自张锡纯的《医学衷中参西录》，张锡纯认为：妊娠不仅关乎孕妇身体之强弱，还要兼顾所孕之胎能否善于吸取其母之气，并且认为菟丝子是千百味药中最善治流产之药。桑寄生补肝肾安胎，能令胎牢固。续断亦为补肾之药，因其节之断处，皆有筋骨相连，大有母胎连属维系之意。原方中另有阿胶一味，肖教授临床应用时多不用阿胶，选用善补肾滋阴的熟地黄。方中菟丝子、桑寄生为主药，可补肾益精、固冲安胎。二者相合，使肾中精气旺盛、冲任二脉气血充盈，以达治病之根本。党参具有补中益气、生津养血之效，助主药调补冲任，养血而固胎。续断、炒杜仲、熟地黄、党参四药共用，使肾气更加旺盛，任脉得固、胎元得安。白芍和山萸肉均能填补精血、养血滋阴以安胎，两者均味酸，具收敛固涩作用，现代药理学研究表明，白芍可明显缓解平滑肌痉挛，养血固涩，缓急安胎。紫苏梗和砂仁可行气和中、理气安胎。炙甘草可调和诸药，且炙甘草与白芍相配，为芍药甘草汤，亦有缓痉止痛固胎之效。

肖教授一贯重视肾在女性生理、病理中的重要作用。治肾五法是针对肾气、肾阴、肾阳失衡而设立的治疗方法，根本目标是实现肾的阴阳平衡。滋肾法偏于滋肾阴，亦兼顾心、肝；益肾法偏于平补肾中阴阳；补肾法偏于补肾气，以促进肾气的充盛；温肾法偏于温补肾阳，同时兼顾脾阳；固肾法偏于固肾安任，以维系胎元的牢固。治肾五法是燕京萧氏妇科治法的基础，由此衍生出多种治法，构建成燕京萧氏妇科的治法体系。

来源：《现代中医临床》第３０卷第２期２０２３年３月

作者：王春梅、闫清雅、汤玲、陆义芹，北京中医药大学东直门医院；指导：肖承悰，北京中医药大学东直门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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