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觉得语文课本上的《记承天寺夜游》漏掉些什么。
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掩门,开窗,微风拂面,遂披衣临窗静坐。忽而子瞻到访,邀余夜游,携手共话。庭中月影幢幢,竹影疏疏,吾两人谈笑起风波,拂袖竹叶落。今夕何夕?今夜何夜?得此良友,足矣。
我想,张怀民应该是如此记录的。这就是漏掉的部分,是张怀民的视角。
初中学这篇课文时,我曾尝试抛开历史背景和子瞻的政治境遇,从一种浪漫的角度去体悟“积水空明”“藻荇交横”。
你可以试想,苏轼被贬黄州,心里颇不痛快,某夜辗转反侧,实在难以入睡,故而寻张怀民一吐为快,乘兴而至,月夜敲门。友人也不扫兴,认认真真地为一位落魄的大才子提供了情绪价值。这种感情着实让人羡慕。
仔细想想,我身边好像也有好几个“张怀民”。
到现在我都记得初中军训时看落日的情景。那是夏末,一日,落日熔金,窗外是惊红、骇黄、雾青、惘蓝,远处的半座山都染上了颜色。我自油腻腻的洗碗台中无意间抬头窥见,一瞬间忘记了因站军姿而酸疼的腿,也不管手中的饭盒上还有洗洁精和饭粒,就伸手去抓身边的朋友。不待她询问,我已连拖带拽地将她拉到走廊上。
“看!落日!”
当时我与她并肩站在走廊上,汗津津的迷彩服还贴在身上,但是眼中尽是跃动的光亮,连疲惫的躯体都因为“吃”了这颗巨大的咸蛋黄而振作。现在想想,何处无落日?何山不染霞光?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初中教室外是一条向阳的廊道,只有我们这一层的廊道向外凸出,凌空。楼上是初三的教室,每次路过,一抬头就能看见楼上学长站在那儿吹风聊天。
我和好朋友会在课间把作业本架在走廊的扶手上,就站在外面写。这样可以避免久坐,我们也可以凑一起比赛,看谁先写完作业,而且,要是老师路过看到我们如此努力,势必会对我们另眼相待。
我和她就这样招摇地站在那里奋笔疾书。
朋友突然用笔戳我,我还以为她已经写完了,于是把头埋得更低,手上功夫是一刻都不敢停的。直到她开始摇我的胳膊,压低声音对我说:“十一,有人在楼上看我们!”
我一抬头就看见有双眼睛在看着我们,温柔又热烈。那是常常和我一起打球的学长。他看到我们朝他看去,吓了一跳,一下子就把身子缩回去了,只留下一道白色校服的虚影。我也赶忙一手抄起课本,一手去拉我的朋友回教室。
好友打趣我:“怎么了,你还害羞了?”
我作势要打她,嘴角却又难以压下微笑的弧度。
何地无洒满阳光的走廊?何处无白衣少年郎?但少这般纯粹的少年心境和无忧无虑的校园时光罢了。
高三时,最快乐的事情是和好朋友一起去吃饭。学了一天,我们才有机会在晚自习前抽空聚一聚。食堂的淮南牛肉米线和火锅米线是一周四次必点的。嫩绿的葱花、香菜,雪白的米线,金黄的豆子,再加上香喷喷的牛肉片,滑溜溜的鱼豆腐,各色我叫不出名字的豆制品满满当当地填在碗里。我们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热气升腾,醋、酱油、辣椒酱被热汤一烫,激发出横冲直撞的香味儿。一口浓汤下肚,周身都暖了。
我们慢慢地吃,咒骂着看不懂的解析几何和“氢氦锂铍硼”,聊着班里最近的八卦,憧憬着高考结束后放飞自我的生活。
这时候学校的广播总会播放歌曲《起风了》,听着歌我好像也插上了翅膀,扶摇直上九万里,回看人间万里山。再看看身边这个低头专心吃米线的女孩,登时感到无比安心且温暖,原来高三就是高考和友情交织的画卷啊,好像也很幸福。如今回首,何处无米线?何年无高三考生?但少相伴食客如吾两人者耳。
古人云:“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意思是说,一个人没有爱好便不可与之深交,因为他是无情的。如今我想说,人无浪漫基因不可与交,以其无趣味也。
人生的不同阶段总有一个个“张怀民”出现,陪我疯陪我闹,或者什么都不说,只是默默地陪在我身边,与我一同见证“小确幸”。他们总会牢牢地接住我的情绪,欢喜也好,难过也罢,“张怀民们”都会给我情感上的回应。因为他们,我的生活也浪漫起来了。
下次让我来做你的“张怀民”吧!
(本刊原创稿件)
原刊于《读者》(校园版·成长)2024年第7期。期待您的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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